柳香惊:“真的吗?”
这么大点的小屁孩儿,竟然能听懂?
她有那么一会儿就要信以为真了,但见对面的男人忽然笑出了声来,她就知道他方才多半是在哄自己。她气极,抬拳去捶了他一下。然后气鼓鼓的鼓起脸来望向另外一边,不再去理他。
晚上,柳香带着儿子在大床上睡,赵佑楠则歇在了内卧窗边的炕上。而外间,则歇了个乳娘,还有一个值夜的丫鬟。
晚间时,阖府热闹过一阵子。但随着天渐渐晚了,夜渐渐深了后,那种欢腾的热闹也渐渐趋于平静。
而此刻,小郑氏还没歇下,她被老太太的人打发“押”回来后,就一直等在自己房里。她相信,今夜不论多晚,侯爷一定会过来的。
赵侯的确在夜还未至深时,回了后院去。
他回来时,府上的一些声音也听到了。找了自己身边的小厮来问,才知道今儿府上原还发生了一件大事。
其实事到如今,赵侯是信妻子的话多过信次子的话的。那个孽障他了解,虽说私德不正,但深有算计和城府,他不是个蠢人。
如若不然的话,上战场拼功业的人那么多,为何就他能得这满身的荣耀?
那个孽障,他是个有胆识有谋略的将才,连战场上那么剑拔弩张的紧张时刻他都能运筹帷幄,何况如今这小小的内宅之斗。
怎么就那么巧,今儿他人就在青云阁内,他还能让碧娘撞到他媳妇?而且更巧合的是,碧娘撞上柳氏的这一幕,恰巧被荣安大长公主看到了。
他知道这孽障在盘算什么,看来,他也是知道丢人的。知道未婚便搞大人家姑娘的肚子不好,这才排了这样一场戏来把罪名安到他继母头上。
若不是念在那柳氏刚刚生产完,且荣安大长公主此刻还住在府上的份上,就凭他这两桩大错,他此刻也容不得他那般舒服的睡觉,势必要去揪出来狠打一顿。
但他虽然已经猜得个大概,也知道他混账、罪该万死,但却不能再大张旗鼓的对外宣扬,不是碧娘害了柳氏,而是那个兔崽子下的一盘好棋。若他真这样做了,就是等着让全京城看笑话,而且这个笑话,说不定能被笑一辈子。
就像他十几年前的那个笑话一样。
这个孽障,真是下了好大一盘棋,竟把他这个父亲,也置于了他的棋盘之上。他故意几次三番让碧娘寻到些他行了坏事的蛛丝马迹,却又在临门一脚时,让那些被碧娘找来的人翻口供害碧娘。
他知道碧娘是个什么性子,越是被冤枉,她越是不会善罢甘休。他的目标,根本不是之前,他是目标是今天。
前面做了那么多,等的就是今天。就是等着在今日,在那柳氏临盆时,他最后再设一局,把屎盆子彻彻底底扣在了碧娘头上。
如今,由荣安大长公主之嘴传出去,碧娘就成了那个陷害继子子嗣的恶毒女人。而他们夫妻,婚前行的那些龌龊之事,倒是彻底撇得一干二净了。
越是弄清楚了这个逆子这些日子到底对碧娘做了什么,赵侯便心中越是觉得过意不去。
之所以能让逆子奸计得逞,还是因为他对这个逆子抱有过高的希望了。他竟然信了他,竟然信了他在他面前装出来的那些所谓忠义和耿直。
这个逆子,他真的太会装了。
赵侯虽然知道自己错信了逆子的话,害得妻子吃了这个暗亏,但却不能如何。提人来打一顿?如今逆子做了父亲后,似乎变得更为圆滑狡诈,便是提他过来问话,他也不会再如从前那般和他说话。
他脾气没那么耿介了,言语间,竟然对他客气起来。只是他看得明白,他所谓的那些客气,所谓的“尊重”,都是装出来的。
如今他再想抓他一个错去行家法,已然很难。质问他为何要陷害碧娘,他却死不承认,一问就是一脸无辜,再问就是一阵沉默,再多问几句,他身边就有人蠢蠢欲动要跑去老太太那里告状了。
他不会再对他大呼小叫,明面上直杠,当着下人们的面不把他这个父亲放在眼里。
哪怕他是一家之主,哪怕要以棍棒行家法,也是要有一个理由的。无缘无故殴打朝廷二品高阶武将,若是朝中有御史弹劾他,他怕是要吃不了兜着走。
也是到这个时候,他才真正明白,原来从前,他一直都是小瞧这个儿子了。原来从前他以为这个逆子已经够猖狂够无耻够难对付,如今见识了他的这般圆滑手腕后,才算真正明白过来,倒是他从前小瞧他了。
这个逆子,他能屡立战功,得圣上亲赐“大将军”军衔,原来不是他运气好,也不是因他只有一身虎胆。他有胆识,也有谋略,更有心计。
赵侯望着面前这个似是变了个人一样的次子,心内不由也感慨。他既有这样的本事,若是能如大郎一样走正途该多好?
心中不免一时愤懑可惜之情,席卷而来。
赵佑楠当初给过妻子承诺,承诺她,只要有他在这侯府一日,他便会保证他们娘俩不会受到丝毫委屈。他是言出必行的人,既然做了承诺,自然会做到。
知道妻子害怕见到那种父子动辄棍棒相对的场面,他如今再见父亲,便也不再如往常一样,只一味凭着浑身的一股子怨怒之气而和他明面对着干。
从前是为了母亲不值,哪怕是拼着挨家法,他也不会给父亲一个好脸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