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郎凝视着前方飞扬的尘土,不紧不慢道,“雁二郎生性自负。”
“自诩聪明又自负的人物,通常都不够耐心。”
*
夜色笼罩四野。各家厨房升起炊烟时,城外归来的骡车停在铜锣巷不远处的河湾。
去河边洗衣的妇人处略打探,果然正如七郎预料的,下午时铜锣巷来了好一拨彪悍人马。
呼喝不断,搅动得邻里不安,挨家挨户找寻“杀鱼西施”在铜锣巷的住处。
巷子里统共就十几户人家,无甚能隐瞒的,彪悍人马挨家查问,很快锁定铜锁把门、无人在家的应家。
锁定住处后,众豪奴领一位衣着光鲜的郎君步行入巷,门边转悠了几圈。
“瞧着是位矜贵人!”
杨家婶子悄悄说,“在你家门外站不了一时半刻,受不住污泥虫子和返潮气味,甩袖走了。临走前放话说,杀鱼西施娇滴滴的小娘子竟住在如此烂污地界,仿佛明珠投入淖泥,可惜得很。难道就不想搬去干净敞亮的好屋宅?不想穿绫罗绸缎,过呼奴使婢的好日子?他隔日再来拜访,有心自然能见面。”
杨家十三岁的小弟哼了声,“贵人带了许多人手,说话好生嚣张,个个都瞧不上铜锣巷的穷家小户,把咱们比作烂污泥——所以没人告诉他们应家过两天就要搬了,你们自有干净敞亮的好屋宅住,犯不着贵人施舍!”
义母感动万分,迭声道谢,“远亲不如近邻!多谢大伙儿帮衬。”
摸黑静悄悄开门回家,应家先挨家挨户送了一回煮鸡子。
升起灶火,晚食顷刻间做好,热气腾腾摆上桌。
阿织蹦蹦跳跳过来,应小满摸摸她的脑袋,给西屋的饭食单独盛好一碗。
阿织捧起碗筷放去西屋外,熟练地敲了下门,回来堂屋里坐下吃饭。
因为雁家的这桩意外事,义母心里越想越不安,吃饭时显得心神不宁,扒饭几口便放下筷子。
“伢儿吃好来我屋里。”转身自己进了屋。
还在用饭的另两个不吱声了。阿织吃着自己的小米粥,怯怯地问,“阿姐要挨骂了么?”
应小满估不准,挑着碗里的米粒,“可能。”
“阿姐抱我一起进去。”阿织的小脑袋凑过来嘀咕,“每次只要我在屋里,婶娘就不会训人了。”
应小满抿着嘴笑,抬手揉一把阿织脑袋上的丫髻,“原来还是个小机灵鬼。”
自家老娘要骂就骂两句,哪能让个小丫头在前头扛着。
她压低嗓音提醒,“吃完去西屋七哥那边坐一会儿。等我从娘屋里出来堂屋了,你再回娘屋里睡觉。”
阿织点头,“哎!”
义母坐在屋里炕上,手上难得空着没做针线,表情很是严肃的模样。
应小满乖巧地坐在对面,双手并拢放在膝头,“饭吃好了,锅碗都刷过了。娘要说什么。”
义母欲言又止,打量面前长大成人、艳如三月桃李的小娘子,越看越喜爱,越看越揪心,半晌抹了下眼角。
“伢儿,你今年已经十六,年岁不小了。娘私心想多留你几年,但留来留去,留到女儿家大了,引来各路豺狼虎豹盯着,娘怕出事啊。”
她把老家带来京城的瓷枕头抱起,在包裹枕头的盖布里掏摸半晌,摸出一封沉甸甸的蓝布包,当面打开,细碎银光在油灯光芒下反射光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