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爹曾教过他一个道理,那是在沙场中悟出的道理:对敌时,若是不能一击必中,千万勿要操之过急。
季珩将心里那股冲动按了下来,慢慢地冷静了下来,他想,若这些武生说的是真的,那此事便是个绝佳的机会,足以开始瓦解掉皇帝心中残存的情感,因此他更要从长计议,要做万全之策才是。
…………
另一边,徐京墨本想这日去寻沈霜沐,没成想这人倒是先来了徐府。
他一直有心找个更顺眼的人来做丞相长史,辅佐他督率诸吏,处理手下政务。自从上一任丞相长史致仕后,徐京墨一直没有可以继任这个职务的人,毕竟丞相长史要辅助好他,至少需要懂他所想,替他所忧。
这几年他也刻意留意过,人选中唯沈霜沐最得他心,虽然这人平日看着不着调,但遇了事总能与他想到一处去,给出一个个出奇制胜的法子来。
徐京墨唯一担心的就是沈霜沐出身寒门,这些年是靠他自己的才能爬到了廷尉之位,执掌诏狱……这样的人,真的甘愿放下九卿之位来辅佐他吗?
徐京墨也拿不准沈霜沐的心思,他思衬着该如何与沈霜沐开口,就见沈霜沐从外急急而来,高喊道:“丞相大人——”
还不等徐京墨回答,这人就左脚绊了右脚,一个不察在空中扑腾两下,结结实实摔倒了徐京墨脚下。
徐京墨:……
其实丞相长史的人选还是可以再斟酌一下的。
沈霜沐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捂着额头哎哟哎哟直叫,惹得徐京墨一个白眼,但还是从怀中掏出块帕子给他。沈霜沐接过来擦了擦脸,呵呵一笑道:“还是徐兄对我好。”
徐京墨嘴角抽了抽,不知道为什么每次沈霜沐的出场都带着一股滑稽意味,他面无表情地想,真的很难将这样的沈霜沐与诏狱的笑面虎联系起来。
“徐兄,我这次来是有要紧事的。”
沈霜沐难得正色,“你知不知道,我今天在宫外见到了谁。”
他自顾自地说了下去,竹筒倒豆子一般,根本没给徐京墨插嘴的机会:“你肯定猜不到,我今日在练武场,竟然看到了陛下!啧啧,虽然我体格一般,但偶尔也是会去练武场的耍两下花枪的,徐兄想不到吧哈哈哈……”
徐京墨忍无可忍地打断他:“说重点。”
“哦,我说到哪里了……对,我在练武场竟然看到了陛下和季珩在一起!”
沈霜沐一边随徐京墨向屋内走去,一边絮絮不休地说道:
“徐兄,你可要小心些季珩了,他与陛下是青梅竹马的玩伴且先不论,他带着陛下去的那个练武场,可全是要参加武举的后生,想必不是只去练武那么简单。徐兄,你也知道,那小子的父亲季大将军可是清流中的核心人物。”
徐京墨之前从未把季珩放在眼里过,在他眼里,季珩就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子,不过跟着父亲在边关得了个小将做做,怎么配自己将他看做对手?然而,经沈霜沐提醒,他才意识到季珩似乎这一次逗留在上京的时间太长了些,看起来,季珩还是要参加武举的。
可若是要说季珩能对他做些什么,此时的徐京墨是不信的。在他眼里,季珩要对他下手,简直如同蜉蝣撼树一般可笑。但此时此刻的徐京墨未曾预料到,正是他的这份轻视,让他很快便吃了个大亏。
“他日日将陛下带出宫去,我瞧着那模样,他们俩倒是如胶似漆的。”
沈霜沐一边说着,一边用眼神窥着徐京墨的神情,“搞不好,咱们大衍很快要有一位将门之后的后妃了。”
徐京墨被这话噎了一下,他知道萧谙和季珩皆为乾元,按理说不会发生这种事,又转念一想,萧谙那小子向来不按常理出牌。
沈霜沐有句话倒是说对了,那两人从小相识,确实算得上是青梅竹马,加之萧谙正是刚开始思春的年纪,有那方面的心思也正常……否则也不会总对他动手动脚。
一时间徐京墨的心情很是复杂,他说不清心里那点不悦,到底是不愿清流之后入宫为妃,还是怕萧谙真的对季珩有了那种心思。
徐京墨知道,他心里面是有些逃避情爱之事的,就比如说,他大概能觉出萧谙也对他生了些别的心思,但却宁可将感情的萌芽掐死在心中。
萧谙今年不过才十八岁,从没体验过爱与欲,正是情感迷蒙的时候,很难说他是否将因为一时依恋错认成了其他感情。且不论他与萧谙如今已立场不同,单说他比萧谙大了整整十岁,便已是一道鸿沟了。
他已不是能随心所欲的年纪了,他没有信心也没有足够的资本,开始一场注定没有结局的感情。就算萧谙尚能不顾一切,他也很难向前走出那一步。
徐京墨高傲一世,却也害怕——他怕多走一步,结局便会是直落深渊,万劫不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