慎王见谢明翊久久未动,忍不住又问:“离皋落行军至肃州还有两日,我等可否要先发制人?”
谢明翊不语,沉吟片刻后,道:“且再等等。”
慎王只得慢慢从营账中出来,望着天际泛着的鱼肚白,咬了咬后槽牙。
十几年前,也是这样雨后微凉的清晨,他亲眼看着一袭绯红身影从崖上坠落,跌入湍急的祁兰河。
那是年少一抹朱砂痣,却最终化作轻飘飘的红缨,随风远去了。
临死前,她躺在别人怀里,握着他的手,轻声说:“……不要恨。”
慎王凝眸望着高阔的苍穹,碧蓝天色万里无云,日光刺得他老眼泛起了泪意。
恨吶,怎能不恨呢?
北方初夏的清晨凉风习习,掠动着卫姝瑶束发的红带。
她披着披风,高骑白马,随着梁锦前往营地。
因是雨后,官道上行人不多。卫姝瑶策马行在石板街道上,马蹄压过路面,发出清脆的踢踏声响。
她莫名想起自己第一次学骑马。
那时候兄长在外,是萧知言教会她的。她身上原本带了点敷衍的性子,起初摔了几次就不想学了。
可后来有一日,她却见到一人策马扬鞭从身前而过。少年英姿勃发,飒沓如流星,疾驰的身影镌刻进了眼眸里。
她恍惚想起来,那一瞬间她生出个奇怪的想法,想要与他并肩而行,策马奔腾。为此,她咬着牙学了很久,摔得再疼也不会当着外人的面吭声,没多久真学会了。
后来她便知道了,凡事真想去做,总得试试。
昔年打马而过的少年如今已经是大魏太子,即将登基的九五之尊。即便她做不到与他策马奔腾,总能做到与他开诚布公。
卫姝瑶不愿重蹈互相误会的覆辙,既然确定彼此心意,有些话自然要坦诚地说。
她必须请谢明翊出兵救天门关,让天门关百姓得以渡过难关。哪怕这个过程异常艰难,甚至渺茫,也比什么都不做得好。
马匹很快停在营地前。
卫姝瑶得知谢明翊果然在里面,跟着梁锦便朝里而去。
守在营账门口的将士认得梁锦,却不认得另一位女扮男装的小公子,正要阻拦,却见梁锦把他扯住,目送小公子背影入了营账。
卫姝瑶走到营账前,稍稍顿了顿脚步,深吸一口气,掀起门帘而入。
谢明翊端坐在榻边的案几上,桌上堆栈了些许卷册。他正展开一张舆图,听到脚步声,略微抬起眼帘。
卫姝瑶径直行至案前,低垂眼眸,一眼就看到图示的天门关三个字被朱笔圈了起来。
谢明翊察觉到她神色怔愣,唇角挑起一丝漫不经心的笑意,“怎的不多睡会儿?”
卫姝瑶抬起头,直视着谢明翊的漆眸,轻声说:“我昨夜想和你说的正是这件事。”
她三言两语将天门关之危说了,末了,肃然道:“我想请你援兵天门关。”
谢明翊慢慢直起身子,笑了笑,“天门关是宁王据地,救他便是放虎归山。”
“况且,北狄绝过不了祁兰河。”
他嗓音又成了一贯的平淡,毫无起伏。
卫姝瑶顿了顿,垂眸道:“出兵并非是为救宁王,而是为了天门关数十万百姓。”
“虽说大魏既安,群夷自服,欲攘外者多数必先安内。可攘外安内实则皆为民心,一旦今日天门关数十万百姓遭弃,民心必定不稳……”
她默了一瞬,继续说:“我不知你与宁王究竟有何仇怨,但如今天门关尚且是大魏属地,殿下身为太子,若袖手不顾,未免有寒人心。”
她犹豫了片刻,还是将心中的话说出了口,“且宁王此人,或许并非殿下所想那般不堪。个中有所误会也说不定……退一步说,殿下嫌恶他,更应出兵天门关,使其亏欠殿下恩情,或可招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