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得树相信了龙柏的话,还没等他向章林坡报告,章林坡的电话就来了,让他马上赶到师部,随他一起到西黄集把重伤的陈秋石接过来,到国军医院里抢救。
郭得树心领神会,驱车前往师部,章林坡已经下楼待发了。
车队过了窑冈嘴,远远看见一队人马,走近了一看,为首的是袁春梅,立在路中间,拦住了去路。
章林坡和郭得树跳下车,章林坡大张着两手向袁春梅说,怎么样,陈将军怎么样了?我们来把他接到淮上州,我那里有美国医生。
袁春梅站定,冷冷地看着章林坡和郭得树,脸上突然滚落两行泪珠。冷冷地说,不用了,陈秋石同志去世了。
章林坡似乎遭受了雷击,浑身一震,转眼就是热泪纵横,双手伸向袁春梅,连声说,袁女士,没想到啊,发生了这样悲惨的事情,章某心如刀绞啊……
袁春梅把手抱在胸前,逼视章林坡说,章将军,我们更没有想到,煮豆燃萁,亲痛仇快,竟然发生在抗战刚刚胜利的今天。
章林坡泣不成声,顿足悲鸣,口口声声说,一定要查办!可惜我一代名将,没有死在敌寇手里,竟然为我民族败类所害,汉奸残余,困兽犹斗啊!章某作为警备司令,驻军最高长官,难逃其咎,我一定要督察侦破,我要把凶手千刀万剐!
袁春梅说,章师长,不用侦破了,凶手就在贵部,而且我们已经调查了,这次行动不是汉奸残余所为,而是贵部有人蓄意谋杀,是有组织有步骤的,他的背后是谁,我们清楚,章将军也应该不糊涂。
章林坡说,袁女士啊,陈秋石将军罹难,我的悲痛不亚于贵军任何一位同仁。你这样说,我可以理解,这个时候,你们说出什么过头话我都不会在意的。
袁春梅说,我正准备去淮上州,不是去报丧的,我奉命向将军转达我新四军淮上独立旅通牒,请章将军敦促贵部交出凶手。我部正在筹备丧事,我们希望章将军深明大义,从补救和平局势出发,尽快查出凶手,祭奠陈秋石将军。
章林坡说,袁女士,此时此刻,我和贵部将领一样痛心疾首。虽然贵部指责凶手藏匿我部未必属实,我也鼎力寻查。若果在我部,章某愿亲献凶犯首级于陈将军灵前。若非我部奸细所为,侦缉凶犯章某也责无旁贷。
见章林坡说得动情,袁春梅的脸色才似乎有所缓和,抹抹眼泪,庄重地说,那好,我部拭目以待。我们对贵部的惟一要求,就是对杀害陈秋石将军的凶手绳之以法。明天我们在南岳山举行陈秋石将军公祭大会,届时我们希望看见章将军兑现承诺。告辞了!
七
南岳书院天低云暗。悲愤的哭声从压抑的胸腔里渗出,穿过高墙,密密匝匝地洒落在山庄外面的毛竹林里。
一口大黑棺材安放在书院正中。部队佩戴黑纱,肃穆伫立。十几名战士在山庄外面撒纸钱。
陈九川身背双枪,臂佩黑纱,立于大门一侧,密切注视来来往往的人流。陈九川是昨天夜里才知道陈秋石被乱枪打死了,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当他听刘锁柱说&ldo;陈旅长死了&rdo;这句话的时候,他的心脏突然一阵抽搐。
公祭大会设在书院内,正房悬挂着白底黑字横幅,两边瀑布一般悬挂着挽幛。除了国民党地方官员,新编第七师派出了郭得树和杨邑作为代表参加。章林坡没能交出凶手,支吾说正在侦缉,请友军长官海量。赵子明等人严辞抗议,鉴于天热,怕尸体腐烂,公祭大会还是如期召开了。
大会开始后,赵子明致追思词,历数陈秋石将军抗战功绩,在场的人无不嘘唏。
赵子明致词完毕,司仪宣布入殓,八个新四军战士把陈秋石的遗体从山庄的地窖里抬出来,由袁春梅和梁楚韵等人护卫两边,移进棺材。郭得树在离棺材三步远的地方,看得很清楚,陈秋石的遗体似乎换了一身黄呢子将军服,领口上还缀着将星。遗容经过乡村仵作的处理,还算整洁,面容安详。
杨邑一看这情景,顿时老泪纵横,泣不成声。
郭得树没有眼泪,哭不出来,憋了半天,才把眼圈憋红,假惺惺地想凑上去,说几句缅怀的话,可是还没有等他靠近棺材,意外发生了。
一个人凶神恶煞一般把袁春梅和梁楚韵扒拉开,不由分说,一头扑到棺材上,疯了一样扯开覆盖在遗体上面的红绸子,一边大哭一边嚎啕,首长,我对不起你啊,我害了你啊,我没有良心,我罪该万死……啊……啊……!
郭得树好不容易才站稳,举目看去,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原来是冯知良。
袁春梅和梁楚韵赶紧上前将冯知良架住,但冯知良这天力气大得惊人。赵子明一看要出事,手一挥,陈九川一个箭步上来了,不知道使了个什么招数,正哭喊着的冯知良,马上停止了嚎啕,被陈九川拖了下来。
有了这个小插曲,赵子明不敢怠慢,赶紧招呼部队行动,瞻仰遗容程序草草结束,然后就合上棺盖,由陈九川和刘锁柱封棺。
公祭大会历时一个半小时,然后由新四军淮上独立旅八名首长抬棺至山庄门外,刘锁柱手下的一名连长带着一个班护送,用马车送往觉灵寺北麓安葬。
郭得树回到淮上州的第三天下午,章林坡召开紧急作战会议。章林坡在会上说,目前各地光复战争如火如荼,而我淮上州始终按兵不动,半壁河山仍在共匪赤化之中。
章林坡眼圈一红说,陈秋石将军若在,我部会有很多难言之隐。跟陈秋石作战,民心军心舆论都是问题。现在好了,陈秋石先生已作古,死人管不了活人的事,我们的行动开始了。说完,刷的一下拉开帷幕,一幅大型作战地图赫然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