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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3页(第1页)

阮氏竹反而身体紧绷了一下:“两个小时后你要走吗?”“不是,”罗邱淇被他紧张的样子逗笑了,伸手把他本来就卷翘的头发揉得一团糟,“是我扔给zuzu的磨牙棒最多只能支撑两个小时。”“噢。”阮氏竹不说话了。他想的是,如果罗邱淇真的很忙,忙到抽不开身,那他也不会过分缠着罗邱淇。他不擅长安慰人,对于情感的共鸣总是欠缺一窍,包括在他很小的时候,在警察的围观和指导下前去确认他父亲的尸体,他照做了,心里波澜不惊,哪怕深知为了不让警察怀疑他,需要做出尽力自然地流露出相应的神情。比如悸恐、崩溃,最好当场晕厥、神智错乱。但是阮氏竹尝试了很久,最终最成功的表情就只有木然,别人问一句他便勉强挤出几个音节,顶多晚上做噩梦会被无限次地惊醒。昨天他暂时充当局外人的身份,观察罗家人的表现,其实都并不觉得他们有多悲伤。罗明韶一辈也好,罗毓一辈也好,哪怕是头发花白面色憔悴的罗老太太,他们用愤怒、恐惧、烦躁和焦虑共同织造出负面情绪的牢笼,唯独缺乏悲伤这种轻飘飘的填充物。阮氏竹睡不着,躺久了脖子发麻,小幅度地动了两下。罗邱淇像是看破了他的胡思乱想,告诉他:“我是同辈中和爷爷相处时间最久的一个,比罗英韶还要久。”阮氏竹不动了,听罗邱淇继续说:“因为我爷爷不放心我爸,说要观察他几年,合格了才能放人走,所以我在念小学前一直和我父母住在爷爷家里。”所谓合不合格,到底是以什么样的标准来评判,恐怕是连罗毓本人都不清楚,尘埃落定后再次回想,或许是罗毓的迁就更多。比如照顾罗邱淇的父亲不会说粤语,一家三口对话时从不用粤语,甚至为了他,罗毓悄悄地去学上海话——这些罗德曜全部看在眼里,放他们自由则更成了一种顺势而为的纵容。罗德曜于家庭之外的评价大多千篇一律、难出新意,如果单单局限于家庭这个命题,罗邱淇对他的情感算不上多么深刻,更何况至今葬礼的时间仍未敲定。“别乱想。”罗邱淇轻轻地握着阮氏竹的手,指腹顺着掌纹摸到之间,食指中间一圈坚硬的戒指被捂得很热。阮氏竹重新闭上眼睛,温顺地回应罗邱淇的吻,睡衣的扣子好像又松开了,他放任着没管,在罗邱淇给予的爱和信任中,蹚入一条温暖的、罗邱淇不会让他看到尽头的河流。罗邱淇计算的时间刚刚好,两个小时后zuzu将磨牙棒嚼得只剩碎渣,又来门口转圈圈了。阮氏竹起床换衣服,想了想,对罗邱淇说:“我想学马术。”他很久之前就萌生了这个想法,说完后自己也不太确定,补充道:“想骑在马背上试一试。”“好,”罗邱淇没有犹豫地答应他,“下午我帮你挑马。”马房里那么多马,阮氏竹看得眼花缭乱,只知道它们的身价无一例外都很贵,唯有baboo卡在中间稍显得不伦不类。baboo今年六岁左右,刚来马场那会儿经受过脱敏训练,现在可以载人,但是不能算是适合马术运动的马,罗邱淇帮阮氏竹另外选了一匹灰色的、看起来很漂亮的奥登堡马。灰马叫hind,体型健壮,皮毛即便在阴雨天也会呈现出温和的色泽,性格不至于非常温和,但是眼睛很漂亮,睫毛总是半垂着,瞳孔上方有一片类似乌云的阴翳。hind愿意主动亲近阮氏竹,或者随阮氏竹抚摸他的额头和背部,就是偶尔脾气很倔,当然仅限于偶尔。阮氏竹相比初学者好不了多少,穿好马术服,需要罗邱淇教他如何正确上马,骑在马背上,身体重心也不太容易调整,慢步时跟不上节奏,不知道得花多长时间才能和马匹培养出默契。幸好阮氏竹的唯一私教十分负责,最重要的是,私教全天有空且不收费,白天阮氏竹以各种姿势惨烈摔下马,晚上私教还会帮他检查伤势、按摩和拉伸。摔出来的淤青主要集中在后背、胳膊和腿上,阮氏竹穿上衣服还好,能遮挡得七七八八,脱掉衣服和私教进行授课以外的事情的时候,痛感敏锐到罗邱淇稍稍碰一下,阮氏竹就会疼得止不住地战栗。差不多阮氏竹到达可以独自骑马绕训练场慢步的程度,罗邱淇接到了罗英韶通知他回祖宅一趟的电话。罗英韶在电话中说得很委婉:“我请了律师过来,你要是想带什么助理帮帮忙也可以,今天我们主要谈关于葬礼的正事。”罗邱淇犹豫再三,还是带上了阮氏竹。有连着的几天没下雨,街道恢复干爽,天气不算格外美好,太阳被掩藏在云层后面,象征性地变成一小块白色的刺眼但缺乏热量的光斑。罗邱淇没开冷气,打开了车窗,富含水汽的风在阮氏竹的手背上留下潮湿的触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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