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是瞎猜。”安师傅含糊道。
郭一凡大致看过库房,接着往里走。宿舍最大最宽敞的一间是大师傅们的休息室。
“有时候我们晚上也在这睡,没人睡的时候也敞着。”安师傅道。
“不怕丢东西?”
郭一凡走进去,从一张张铺叠整齐但不算干净的床上看过去,最后落在墙上一排衣挂上,上面挂着工装、帽子、手套、焊接帽子等等。
紧挨着门的墙上挂着一个挂表——亚克力外罩上的灰尘落积了一层又一层,因为挂表下方是一个脸盆架,洗手甩的水点子落在挂表外罩上,水点洇湿上面灰尘形成一个个泥圈,泥圈一个摞一个。
这是一块正常的挂表。
郭一凡退出宿舍,再往里面走,后面紧跟着两间宿舍是小工的宿舍。甫一迈进去,一股汽油、机油混合着衣服袜子馊臭的味道扑面而来。
两间小工宿舍住满了人,每个铺上的被子都散开着,衣服扔在被子上,满地胶鞋、布鞋、拖鞋,其中有几双翻毛皮大头鞋。标配的脸盆架,上面的搪瓷脸盆盆底底积存着一层油砂,放在皂盒里的胰子已经看不出原色,脸盆架上挂的毛巾窟窿挨着窟窿。
安师傅停在门口没往里走,皱着眉骂道:“老鼠进去都得晕死三回。”
郭一凡把两间小工宿舍都认真看了一遍。他是来完成师父留的作业的,再说这点脏乱差跟盯着腐烂尸体看不知道好多少。临出门前,他都会看向挂在第一个上下铺对面墙上的挂表,两个挂表跟大师傅那屋的挂表一模一样,区别是更脏,而且都停了。
“最后这间宿舍是学徒宿舍。没住满,只住了十一二个。”安师傅推开门停在门口,示意郭一凡自己进去看吧。
郭一凡独自迈进学徒宿舍。入门左手边第一个上下铺的下铺是空的。他回头问:“这么好的位置没人住?”
“这个,原来住了一个小工。死了。”安师傅一副讳莫如深的模样,见小警察盯着自己不动弹,只得道,“是我徒弟,叫刘明,家住四十一号小区,父母是烟厂和毛巾厂的正式职工。前段时间跟……人喝药自杀了。”
“喝药?”郭一凡仔细翻找前段时间的报案记录,并没有喝药自杀的出警记录。“没报警?”
“两个人想死,两家人也没张扬。”安师傅捡了些不重要地说。
郭一凡听罢激起一肚子的疑问。如果不是因为师父有交代,他肯定要刨根问底。
他继续往里走。这间宿舍之所以分配给学徒不是没道理。前面三间宿舍与这间一样狭长,但是前面三间宿舍南头有一扇大窗户,白天光能照进来,北面有门又有窗,南北通透,通风效果良好。
而学徒宿舍南面无窗,是一堵黑黢黢的墙,北面有门有窗。这样的屋子格外阴冷潮湿。他走到最后四个隔开的上下铺前停步。转身面朝空荡荡的上下铺。两张上下铺,四张床,只有最里面紧挨着墙的那张下铺铺了褥子,被子和枕头整齐地摞在一起紧靠着墙。
即便不开灯,郭一凡也能看清那张床铺铺叠整齐,被褥旧但干净,他站着也能嗅到淡淡的胰子味道。床铺对面有一只脸盆架,上面的脸盆干净光洁,架子上挂着昨晚洗净的衣服、裤子、袜子、秋衣秋裤和内裤。脱线的毛巾平整地搭在脸盆边缘。所有的东西——架子、脸盆、衣服、毛巾都是旧的——但它们展现出的姿态足够一丝不苟。
像……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