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绣情不自禁地侧脸一闪,腰上忽然一凉,一只汗津津粘腻的脏手已经伸进了她的衣服底下,像蛇一样在她身体上爬移,甚至蠢蠢欲动,要钻进她的裙子里面——
“张老板!”锦绣再也忍不住,霍然把他推开,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想要说话,可是什么也说不出来。
这里不是荣家大宅,这是百乐门;她是舞女,他是客人。只凭这一点,她就无话可说。可是刚才不推开他,她简直立刻就要吐出来,这么一会儿工夫,她手心里已经出了汗。
四周已经有人看过来,那个张老板脸上挂不住,一把拉过锦绣,“妈的你算什么东西,敢推我?又想当婊子,又想立牌坊,你装什么假清高!”
“张老板……”锦绣放低了声音,“刚才我不过是不小心。”
在这里吵架,吃亏还是小事,砸了百乐门的生意,英少的脸都被她丢光了。
“不小心?推那么用力还说是不小心?你们百乐门真是没规矩了!领班在哪里?领班——”
这时候大堂领班已经听见了嘈吵,赶紧挤了过来,“对不起,对不起!这位老板,她是新来的,不懂规矩,有什么得罪的,还请您看在我们百乐门面子上,多包涵一点。”又回头对锦绣厉声道:“荣锦绣!你还不赶紧跟人家赔不是。”
那张老板一看四周人多,领班又一迭声地道歉,酒劲上涌,越发地得了脸,不依不饶起来:“大伙儿倒是都来评评理,咱们花钱进来是找个乐子,怎么,这百乐门什么时候变成烈女堂了,碰不得摸不得?老子天天在外边走动,还从来没丢过这么大的脸,叫一个婊子推个跟头!这叫我以后还怎么出去见人?”
他在那里污言秽语唾沫四溅,锦绣木然站在一边,一声不吭咬着牙关。
领班拿过一杯酒,推推她,“快去敬个酒,道个歉,别把事情闹大了。”
锦绣抬起头,不是不肯道歉,但心里的委屈好像快要炸开了。接过那杯酒,觉得手在簌簌地抖,酒水晃得到处都是。
“你看着我做什么?不服气?”张老板斜着眼盯着锦绣。
锦绣紧紧攥着那只酒杯,心里有如火烧,脸上却忽然笑了,“不服气?我怎么敢。张老板,刚才是我错了,您花了钱来请我跳舞,就是我的荣幸……但是,您是不是眼花走错了地方,这里是百乐门,不是堂子,我只跳舞,不当婊子。”
“你——你说什么!”张老板气得声音都变了调,“你还敢——今天不收拾收拾你,我这个张字倒过来写!”
领班还没来得及说话,锦绣脸上已经挨了一巴掌,“啪”的一声,响亮清脆!
闹了半天,舞曲早已经停了下来,大家都围在旁边看着,一见动了手,不禁一阵骚动。
这一巴掌打得很重,锦绣虽早有准备,可是仍然踉跄退了一步,站稳了身子抬起头,耳朵里嗡嗡作响。她苍白的脸顿时红肿了一大片,刚才那个笑容却还在,就好像一个奇怪的面具挂在脸上,“我也道了歉,您也打完了,总该消气了吧。”
“没那么容易!”张老板却越发被她的倔强激怒,“不是说敬酒赔罪的吗,酒还没喝就想走?”一边说,一边拽过锦绣,锦绣奋力挣扎,他拽住了她的头发,向后一拉,锦绣头顶一阵剧痛,紧接着一瓶酒已经咕咚咕咚地对着她的脸浇了下去——酒精刺痛了她的眼睛,她睁不开眼,听见“叮”的一声,张老板已经打着了打火机,靠近锦绣的脸,“你敢动,别怪我毁了你这张小脸……”
他疯了!一阵寒意从心底直窜入脑门,锦绣蓦然僵住了,周围顿时乱了套,惊呼四起。
张老板怔住,谁?谁敢多管闲事?抬起头,却看见一张英挺俊秀的脸,带着一丝若有若无冷冷的笑,水晶灯的华光,照着他雪白的袖口,和手里一瓶琥珀色的洋酒。这——这不是——他?!
“她不会喝酒,用不着硬灌。一定要喝的话,我来好了。”左震温文淡定地笑了,“怎么样?”
跟在左震身后的唐海和石浩担心地对视了一眼。刚才一进门,就看见这边围着一堆人,二爷刚看了一眼,一字没吭,随手抄起一瓶酒就过来了。他要做什么?
他俩都跟着左震多年,深深知道左震的脾气,闲事他是从来不理的,可这次例外。不只是例外而已,二爷这种微笑、这种语气,他们太熟悉了,在这平静客气的微笑下面,是不见血不收手的震怒。但……只不过是一个舞女被欺负了,如此而已,百乐门里这种事也是司空见惯,值得二爷动这么大的脾气吗?
“您——您是——左二爷?!”张老板瞠目结舌,刚才的酒顿时醒了一半。他教训一个舞女而已,怎么居然惊动了这个煞星?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关于左震,他虽然没打过交道,但常在外头混,青帮和左震的传闻他总听过不少。这绝对不是他惹得起的人物。
他情不自禁地松了手,锦绣的身子朝地面直栽下去。左震一把扶住她,“怎么了,锦绣?”
她的发髻被抓松了,头发凌乱地披下来,满头满脸的酒,刺鼻的酒精味扑面而来,脸上一个鲜红的巴掌印,半边脸都肿了起来,嘴角也破了,整个身子都控制不住地簌簌发抖。
左震的牙关倏然绷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