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里自然是模模糊糊感觉到了老板娘是什么人物,何氏嫁给高老板之后不曾生育,如今才不过三十五六的年纪,不能称之为“美人”但是举手投足里风情还在,偏偏高老板那方面“心有余而力不足”,让何氏免不了有点寂寥。
账房正在柜台上看报纸,他是个矮瘦的老鳏夫,从来不管金钱之外的一切事情,何氏也从不把这人放在眼里,偶尔和来买东西的男人打情骂俏一番,就在店里无须避讳。
何氏被喷了一脸口水鼻涕,气得掀开铺子后头一个门帘回家去了。这间杂货铺属于“前店后家”的模式,店铺和住宅只见隔着一个小天井,天井中粗粗布置了一点花草,何氏也无心打理,任由植物疯长,把本来就潮湿的地方弄得绿油油、湿漉漉。天井里一个老妈子正在洗衣服,何氏爱答不理的,径直上楼走回卧室。
甘小栗在铺子里闲了下来,凑到柜台旁,账房这会儿大约是看报纸看累了,合上了眼睛,眼镜从鼻梁上半滑下来。甘小栗看了一眼报纸,右侧最上面一排印着一行大字——槟榔晨报,再翻到最后一版,一个豆腐块大小的栏目抓住了他的眼球。
来槟榔屿也有数十日,除了马不停蹄的工作之外,甘小栗见缝插针地打听阿爸的消息,他几乎在姓周桥挨家挨户打听过,又去泰隆侨批局问过,没有人听说过他阿爸,就在他颓丧失望之际,这份报纸又让他重燃希望。
原来《槟榔晨报》的最后一版有个小栏目,专门刊登读者投去的各种启事,有通知结婚的,有发讣告的,有家庭在上面寻找帮工,甚至干脆是把家长里短的事情发出来让大家评理的。甘小栗看着上头的文字,暗想自己也可以发这样一个寻人启事,可不比在人群里一个一个的打听要来得便捷得多?
这时账房醒了过来,把眼镜重新在鼻梁上架好,见甘小栗正盯着自己的报纸,于是咳了一声,让他闪开。
“您能把这报纸借我一下吗?”甘小栗装得最可怜巴巴地问。
那老鳏夫浑浊的眼珠子稍微转了一下,跟着手肘带动上半身往边上挪了一下,回答:“记得还给我。”
甘小栗得了报纸,拿到铺子门口蹲在地上看,正巧老六拉车从门前路过,看到他老远打了个招呼。
“这不是我们爱学习的好少年吗?”
甘小栗听出是老六的声音,抬头咧开嘴就笑:“六哥!”在他眼里,老六是个线条刚硬却心思细腻沉稳的人,相处一段时间下来,几乎成了心目中的“可靠大哥”。
“咦,今天怎么看起来格外高兴?”老六说。
“我平时难道不开心吗?”
老六放下空人力车,擦了把汗:“平时笑眯眯的,可看着有点假,不像今天。有什么好事发生吗?”
甘小栗站起来把报纸拿给老六看:“你看最后一版上登着什么?我是不是也可以登个启事找我阿爸?”
“嚯,我不认字。”
“我找找看要怎么才能在报纸上登启事……”甘小栗自顾自将《槟榔晨报》来回翻了几遍,突然“哇”一声叫了出来。
老六好奇:“又怎么了?”
“张靖苏!张靖苏!报纸的主编叫张靖苏!”甘小栗一把将报纸揉在手里,一蹦老高:“是张老师!张老师果然就在乔治市!”
报头下面赫然印着有“主编张靖苏”这五个字。
“报纸!我的报纸别给揉坏了!”账房从柜台后面追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