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靖苏甩了甩头,把脑子的杂念排空,对肖海说:“说到简行严倒令我想到一个事——简家的贸易行最近似乎有点问题,听说他家专营的金属材料在供货上以次充好,下游的工厂和作坊畏惧他家势力有苦难言,我觉得这件事发现的时机有点……”
“有点怎么着,还请老师明示?”肖海急忙问。
“你知道美国去年开始对日本禁运机床的事吧?这个禁运名单越来越长,这个月新增了一批矿石,听说石油的禁运也是早晚的事。正好是这个时候简旌家供货出问题,莫不是禁运导致的?”
“禁运关他什么事?他不是自家有矿吗?就在霹雳州。”
“那就更有问题了,他的货源如果是自家矿场,原本会卖到槟榔屿的一等品现在去了哪儿?这个时间点上,还有谁比槟榔屿更缺这些东西?”
“老师你是说——”肖海眼睛一亮。
简府家事之二(一)
这天深夜,简旌终于回到了家里。
爱莎嬷嬷听见汽车的声音,匆忙从房里出来,点亮了一楼玄关的灯。简旌独自推门而入,看到迎接自己是这位老仆妇,便问“夫人睡下了?”
“睡下了,夫人今天读了本英文的悲剧小说,心情不太好,早早就睡下了。”
简旌摇了摇头,又想起自己的儿子来,“行严呢?”
“少爷今天从商行回来,晚饭之后有些发烧,这会儿有人在跟前伺候,应该也睡了。”
“发烧?”简旌继续摇头,想自己这儿子成天游手好闲,出息大概是不会有的,品性也未见得有什么值得赞许的地方,古文不通英文不行,没想到身体也如此不济,或许是因为到处拈花惹草沾染了什么难言之隐……简旌感到脖子一阵抽筋。
这时甘小栗从二楼简行严房间里头走出来,轻手轻脚带上房门,透过走廊一侧的镂空扶手可以一直望见一楼的简旌。
简旌也望见了他,提高声音问道:“那个败家子怎么样了?”
甘小栗站在走廊上,脸伸出扶手之外回答说:“今天天气又闷又热,少爷一下午都憋在房里,可能是中暑了,现在额头还有些热。”
简旌略感宽慰,又问:“你干什么去?”
“少爷想吃水果,我去厨房给他切点芒果来,老爷您看这样行吗?”
“都几点了,还吃什么水果,让他梦里吃去吧。”简旌训斥到,又看了一眼甘小栗,修眉俊眼,活脱脱是阚荣年轻时候的样子,他顿时有股“似是故人来”的感觉,可转念一想,阚荣来干嘛呢?找自己索命吗?本来这趟出差就让他心情很糟,现在又一个头两个大,更加的烦闷。
他朝甘小栗挥挥手,让他赶紧从自己眼前消失,忽而又想起自己在泉州偶然听得的消息,这孩子身上大概是藏着什么和日本人有关的东西,连忙又看了一眼,哪知道甘小栗已经把脸缩回二楼的阴影里,回简行严的卧室里复命去了。
“水果呢?”简行严躺在蚊帐里面,浑身上下除了嘴皮子哪里也没动。
没有旁人在跟前,甘小栗对简行严就没了毕恭毕敬的架势,两手一摊:“你爹不让吃。”
“烦死了,这也要管……诶,我爸回来了?”
“嗯。”甘小栗说着走过去掀起蚊帐的一角,伸手摸了摸简行严的额头,“哟,怎么比刚才更烫了,床头有水,你要喝点吗?”
“要。”
甘小栗将简行严扶起来斜靠在床头,又拿了杯子,一手撑在他的背后,轻轻将杯口送到他的嘴边。简行严不敢直接张嘴,将杯子双手夺了过来,这时方觉一只冰冰凉凉的手正贴在自己的背后,又朦胧地看甘小栗一双眼睛正认认真真地监督自己喝水,仿佛这杯水非喝完不可——所以简行严也顺从地把水喝完了。
“发烧就得多喝水,你好点了么?”
简行严重新躺了回去,满心都是刚刚涌起的柔情,甜丝丝地回答:“好点了。”
“啧。”甘小栗自己也觉得好笑,又帮忙摆正了枕头才从蚊帐里退了出去。“要不你睡会儿?”
“现在几点了?”
“有十一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