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玉婵一听这婆婆语气,就知道她大概对自己有带点意见了,回过头,笑道:“不退不退,你俩给自己加餐好了——我下午回来的辰光,不算晚吧?”
一顿饭费几文钱,她混到现在,不用在这几个铜板上纠结。
果然,婆媳俩的脸色缓和了些。吴李氏笑道:“其实我们也不是要贪你那几个钱。你每日出去跑生意太辛苦,怕你饿着而已。对了,如今做茶叶生意,赚钱么?”
吴李氏婆婆也是试探一句。看她到底是不是真懂茶叶,能不能说出个所以然。
但试探也试探不到点子上。林玉婵没空和她细讲,只是礼貌敷衍:“赚几个辛苦钱而已……”
她忽然想到什么,从小包里拿出一小罐茶叶:“这是样品,你俩尝尝。”
平时她不带茶叶回房。但今日因着讨论包装事宜,于是随身带了个马口罐,打算自己找画师。罐子里顺带装点茶叶,打算自己回家泡。
两婆媳喜笑颜开,连连推辞:“这怎么好意思!”
又问:“这是哪家茶号的东西?怎么空空荡荡的,连个名儿也不写一个呢?”
林玉婵笑道:“新品,还没找人画……”
她说到一半,目光忽然被吴李氏手中的东西吸引了。
她一下子凑过去。
“阿婆,您——这是您画的?”
梅兰竹菊、牡丹芍药——林玉婵一瞥之间,突然觉得,吴李氏婆婆手中的绣花样子,精巧灵动,不逊于那个“妙手秦”的大作!
吴李氏反倒不好意思,从她手里抢回了画样。
她媳妇吴杨氏笑道:“我家阿婆年轻时是远近闻名的绣娘,我这一手功夫都是跟她学的。如今连道台夫人都遣人来买她的绣品呢!”
林玉婵心里一大跳,轻声问:能卖多少钱?”
不问不知道,一问吓一跳。
像吴李氏、吴杨氏这种个体户绣娘,按照大户人家吩咐做绣活,计件卖出去,每小件只能卖几文、十几文钱。
这还是已经有些名气、有些年纪的绣娘。像那年纪轻的,手慢的,绣出东西来只够自家用,哪有报酬。
和她们相比,那个给外销茶画罐子的“妙手秦”简直就是躺着赚钱。
毕竟女子的主要责任是持家管家、相夫教子;织绣赚钱都是其次。家里若是事多,绣活只能往后放,产出效率很不稳定。
又或者,原本高产的绣娘,突然嫁人、生孩子、伺候老人去了,那大户人家里的风格绣品断供,也很恼人。
所以这些绣活尽管精美,但卖不出太高价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