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倾盆。
整个宫城被尽数吞没。
雨势汹涌,恰如倒挂的天河,猛烈地冲刷着宫殿的每一块砖石,
宫墙下的树剧烈摇晃着,风裹着雨打在清静殿的门框上,劈啪作响。
清静殿与正阳宫仅百步之遥,偏偏窗外雨声如战鼓擂动,淹没了正阳宫门前的呼喊声。
清静殿门前早已是一片汪洋。
小内官扑通一下跪在这片汪洋之中,他的面容被雨水冲刷得模糊。
他抬起头,看不清台阶上究竟有哪些人,模模糊糊地看见一个绿衣男子站在清静殿的屋檐下,也认不出究竟是谁,只跪在地上喊道:“快,快去通报圣人!他们要杀长公主!”
陆铮站得笔直,圆领官袍早已被雨水浸透,大袖鼓满了风,像是一尊雕像又像是要登天的谪仙。俊美的脸上难得敛去笑容,一双黑眸平静无澜地睥睨着台阶下跪着的小内官。
人与人近在咫尺,也看不清面容,更何况人心。
“快!快去!”小内官见他屹立不动,心中愈发急切了:“快去通报圣人啊!”
陆铮仍旧岿然不动。他抬起头望向百步之外的正阳宫,宫殿转角处,有一抹胭红,恰如泼墨画上的一点朱印,是这宫中唯一的暖。
他觉得心安,这才转过身,踏着步子缓缓推门走进清静殿。
清静殿中,充斥着浓浓的极苦的药味。
宗顺帝躺在清静殿的内殿里,皇后与颜贵妃都守在榻旁。
“圣人可醒了?”陆铮行礼问道。
皇后摇摇头:“早上还起来说了几句话,这会子不知怎么的,如何也喊不醒了。”
“启禀娘娘,微臣有急报。”
皇后看看一旁的颜贵妃,再瞥了一眼叫不醒的宗顺帝,淡淡淡地道:“后宫不得干政,有什么事,等圣人醒来再说。”
陆铮躬身说道:“此事虽是国事,也是圣人的家事。”
皇后心中微动,不动声色地看看一旁的颜贵妃,见她没有起身的意思,便道:“正阳宫那天宫宴可开了?”
陆铮答道:“还不曾,等着圣人和娘娘呢。”
“圣人这样,一时半会恐开不了宴席,颜贵妃,不妨你代本宫去那头看看。”
“是。”颜贵妃很懂眼色地起身退了出去,一看门外风雨狂作,她才不愿意出去,至少要等雨小一些再动。
她坐在正殿中,内殿中的对话,却也听得清楚。
陆铮说道:“长公主原是被秘密押送回京的,谌离人将事情传开了,眼下不少人冒雨聚集在宫门前,拦住了长公主。”
皇后蹙眉冷声问道:“刁民胆大妄为,反了不成?禁卫都是吃白饭的吗?这还需要问?让秦文焘带人去抓,违令者斩!”
“娘娘三思”陆铮低眉顺眼地说着:“这些人大部分都是士子,其中不少太学院的子弟,禁海国策源自太学博士何聪,他们自然对底耶散深恶痛绝。”
皇后犀利的目光渐渐放柔。
陆铮说得没错,太学院的学子多是士族子弟,背后都是士族。眼下正是议储之时,士族的态度自是重要的。
老十被固安扣下时,老七逃脱了危险,却也错失了抓住固安的先机。
固安,名义上是长公主,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更何况还一手遮天弄这底耶散。一个戴罪的废公主,留在宫中也是祸害,不如让老七出面亲自处置,趁此机会得民心。
机会稍纵即逝,皇后很快做了决定。
她看向昏睡中的宗顺帝,假意道:“此事事关重大,还是要圣人醒来才可以做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