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出了我的动摇,于是,给出了又一个巨大诱惑的条件:许我以信赖,绝不相疑。
我震惊了。于是,开出了亘古未见的严苛条件,听说太医署那般老不修听了后,个个将我的脊梁骨都戳断了,什么难听的话都骂了。但是,他竟然说服帝后同意了。
我对他说,其实我并无把握,一剂药下去,生死难料。
他笑了,从病榻上起身,站直了,规规矩矩地揖身下去,恭恭敬敬地朝我行了一个大礼,道:“孤信任君,这条命,从此,便交给仲兄了。”
这一声“仲兄”,开启了我和他共同与天争命的茫茫逆旅。
这些年,我眼睁睁看着他深受病痛折磨,眼睁睁看着他深受至亲伤害。天家骨肉亲情真的太过凉薄,为了权力地位,真的什么都可以舍弃,什么都可以牺牲。
作为一个盛年男子,不能人道,是最大的耻辱,这与是否重欲无关,与尊严有关。
作为一个沉疴病人,不知何日便是尽头,这样巨大的石头压在心上,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在医者眼中,这世上,除了生死,别无大事。
在当权者眼中,这世上,除了权位,别无要紧。
在我眼中,身体上的疼痛才是切身之痛,其余的,都是无病呻吟。
在他眼中,或许,身体上的疼痛还可承受,心里的疼痛,几不可承。
佛家有云,众生皆苦。而我知道,他,尤甚。
有时候,连我都怀疑,这样勉力苦苦支撑,究竟为的是个什么?天下苍生吗?我从未以守护天下苍生为己任,所以,我无法理解他,无法理解他的坚持,他的隐忍,他的信念……
直到,她来了。
我见到她的第一眼,是他们大婚那日,在含光殿外的廊下。
皇后盛怒之下,我一把脉门,便知道他是装的,但是,戏总要演下去。
等到一干人等都走了,我自若地收拾药箱,他自若地收拾婚床,给自己腾出个睡觉的地儿来。
临走时,我看了他一眼,道:“靠瞒,总是不行的。”
他仰面闭目躺着,沉默了一下,道:“走一步,看一步吧……总要看看,她是个怎样的人才好打算以后……”
北方的冬夜,她一个南方来的小女郎,穿着单薄嫁衣,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廊下,风灯被剐得招摇,光线明灭,笼在她身上。我步子已经迈过了她身前,可是,到底不忍心,回了一步,停在她面前,问道:“可有伤着?”
她抬起脸来看我,一张还稍显稚嫩着的脸庞,眼神却镇定得很,遇到今日这样的场面,竟没有惊惶不安。
我本能地觉得,这个小公主,不是常人。
阖宫上下都知,我素来凉薄,从不搭理人。
她初来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