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扶着林亟书的手,将她带进那遍地狼藉之中,又熟练地穿过他刚扒拉出来的小道,一路走到办公桌前。“我记得你还没来过吧,最近事情多,我就把所有东西都摆出来了,你也知道我喜欢看纸质的文件,所以就乱了点。”言文作像个被看到混乱卧室的高中生,腼腆得让林亟书不知所措。“不要紧。宋姐叫我来送一份文件。”“放桌上就行。”言文作拉着林亟书坐下,“我有个事要和你商量一下,本来想着晚上回家再说,刚好你来了,就在这说吧。”“您说。”“要不这一阵子你先别上班了?”“什么?”“卢年占你认识吗?”腼腆的高中生瞬间变成了严肃的成年人,听到言文作说出卢年占这个名字,林亟书的手心忍不住流汗。都说一半真话的可信度最高,它能让人在不撒谎的情况下掩盖事实,所以林亟书就这么做了。“认识,那天这个人去与书行闹了一通,是我交涉的。”“他也来公司闹过。”言文作的语气沉了下来,“这人很奇怪,两家的生意井水不犯河水,他非要咬着一个莫须有的抄袭不放,一直闹事。”“我,我也不知道。”林亟书抛出迟钝的语气,想把手抽回来,言文作却握得更紧了,她的心凉了半截,预备接受他的审判。“亟书,我担心你的安全,上次是你和那人交涉的,万一他打击报复怎么办?”预料之中的审判没有到来,林亟书一时呆住了。言文作已经知道了卢年占,而且觉得闹事这件事有鬼,他却没想过去查一查背后的隐情,反而在担心她的安全。言文作的眼睛里一点杂质都没有,林亟书认真盯着,体会着一个本应该老谋深算的男人的真情流露。她瞬间觉得自己很卑鄙,言文作确实像一个纯情高中生,而她真的是个妖女。自责和恐惧拉扯着林亟书,她扯开那乱七八糟的丝线,在一团乱麻中听到了自己动心的声音,她忍住鼻酸,“那我听您的,反正文字上的工作我在家也能做。”“好。”言文作露出放松的笑。言文作给林亟书请了个病假,让她可以毫无顾忌地缩回那个安全屋里,甚至忘记了自己身后还跟着两条疯狗。林远生会再来要钱吗?卢年占会不会继续去闹事?林亟书通通不去想了,这个安全屋为她屏蔽了所有威胁,给了她充分的自欺欺人的空间。她连着一个月在家里远程办公,项目上的事情一点都没落下。这一个月里,言文作一日三餐都在家吃,两人的共同话题不少,被压在餐桌上的那一点尴尬也很快消失。居家办公,两人吃饭,饭后一起看书看电影,在同一个情节里共享心跳,林亟书几乎觉得这才是她本该有的生活,以前只是一场噩梦。只可惜,从美梦到噩梦也只有一步之遥。这天周一,言文作的助理按响了门铃,他抱着一大堆东西,进门的时候一个踉跄,把手机摔在了地上。“小心。”林亟书赶紧去捡,连着自己的手机一起放在了玄关,帮着助理把东西搬了进去。原本空荡荡的书房里塞满了言文作的东西,不过一月的时间,他已经把这里变成了半个办公室。“您去休息吧,我来整理就行。”助理有些不好意思。想起还要和宋姐对接工作,林亟书点点头便出去了。她回到玄关准备给宋姐打个电话,划了一下通讯录才发现自己拿错了助理的手机,因为这个手机也停留在通讯录页面,这才看岔了。正准备放回去的时候,一个名字引起了林亟书的注意。通讯录里有一个置顶的电话,那是卢年占的电话。她鬼使神差地点开了通讯记录,这才发现助理和卢年占的通话不是一般地多,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了起来,美梦的边界开始破裂。她又点开短信,这一次,她亲手打碎了自己的美梦。林亟书之前一直很好奇,是谁告诉卢年占自己和有钱人订婚了?又是谁告诉他自己在与书行工作的?现在她知道了,卢年占之所以会找上她,正是因为言文作的有意安排。她那亲爱的未婚夫言文作,纯情高中生言文作,居然早就知道她有前夫。:他就是奸商言文作在生意上从没栽过跟头,从他在言山阙那里拿到第一分权力开始,他就死死咬住,再也没有松口,也从来没有失败。只可惜林亟书不是一桩生意,所以他的商人法则并不适用,有些手段可以让他在商场纵横,在林亟书这里却会翻船。她既不贪图,又不坦诚,比他见过的任何一个合作方都难搞。但他言文作是个奸商,能拿到百分百,就不会只要百分之三十。他要一个百分之百的林亟书。话虽如此,在和林亟书一起倒在桌上的时候,言文作还是丢了原则。他只从那双嘴唇中尝到了百分之十的她,就已然心满意足,除了埋怨裁缝把他的裤子做得太紧之外,他无话可说。言文作一把捞起林亟书的腰,将她在餐桌上扶正,希望能让她的腿放过自己的跨部。只是他万万没想到,林亟书会将他放在腰上的手拿开,然后移到脖子上。“言文作,”她用带着醉意的语气,说,“掐紧一点。”“你说什么?”他的手指正好能环住林亟书的脖子,她的脖子修长纤细,高昂着,像一只迎着风的雀鸟,她的目光直直投入他的眼里,好像将那最龌龊阴暗的地方看了个精光。她怎么能这么做呢?她难道真的能听到人的心声?言文作的脑子开始比醉酒的人还要糊涂。在把阴影转化成性癖这件事上,林亟书居然也能和他不谋而合。他们是天生一对,言文作这么想着,感受着林亟书脖子上的脉搏,随后用上自己此生最大的自制力,帮她脱了外衣,把她放到了主卧的床上。他有担心过林亟书会觉得他是个性无能,毕竟在知道卢年占以后,他还特意做了体检,就是怕林亟书误会,可是乘人之危的事他实在做不来。林亟书今晚这种飞蛾扑火的行为无异于自毁,他的以进为退好像已经落后了,林亟书才是真正的高手。她把自己压在她身上,丝毫不管他会怎么想,怎么做,仿佛在嘲笑他,即便是她这盘菜摆到了他的餐桌上,他也未必敢吃。“她这盘菜你未必吃得下。”这是言文作和林远生见面后听到的第一句话,在这一点上,这对站在对立面的父女居然有了共识。在知道林亟书打了钱给林远生之后,言文作就特意找人把他看住了,他本没有打算主动出面,可思来想去还是把人约了出来。林远生看起来文质彬彬,一般情况下,确实不会让人第一时间把他和家暴酗酒的赌鬼联系在一起,不过有心人只要多看几眼,也能瞧出来。言文作盯着林远生发抖的手,露出温和得体的笑,“这你就不用操心了,这是我和她的事,你还是多关心自己,少喝酒,别给亟书添麻烦。”对面的人先是一愣,左右手交叠起来,稍稍控制了一下手的抖动,只可惜有意的动作也阻止不了无意识的身体反应。林远生松了手,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茶,放下来的时候还洒出来好些。“言总,你看起来有点眼熟,我们明明是第一次见,但我怎么觉得好像从前见过似的。”“言家但凡有活动,都是我出面,见过也很正常。我今天叫你出来,是想强调一下,从今往后,你不要再和她见面。”“呵。”林远生笑了,“这话说的,不是你叫我去找她的吗?要不是你身边的人故意把你们订婚的消息透露出来,要不是我知道她攀了高枝,我又怎么会找上她呢?”突然被戳中了心里的隐秘,言文作差点脸上挂不住,林远生看人倒是和林亟书一样毒辣。他明显知道自己是他的工具人,但是能要到钱这种事不需要尊严,所以他很乐意地入了言文作的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