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柠鼻头一酸。刚才她竟然还用恶意揣摩了老奶奶。一个是护主的大黄狗,一个是卖菜为生赚着微薄收入的盲人老奶奶。那么……这五十万,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盲奶奶蹲下身,端起小黑的碗替他吹凉,边吹边说:“小黑啊,你会不会觉得我亏待了你?”小黑猛烈摇头,两颊的皮赘被甩得嗡嗡响。“我还记得啊,当年刚捡到你的时候,你的叫声跟我从小养大的黑狗子一模一样,嘴边有两块皮赘,也喜欢拱我大腿。我当时就想,你一定是黑狗子的孩子。小黑,我和你妈妈在三十年前,是特别好的朋友呢。”盲奶奶坐在地上,紧紧挨着小黑。她脸上是沉湎回忆的神色,小黑面上却是因为疼痛而扭曲的五官,但仍然要用平静的汪汪声陪盲奶奶说话。“明明是好朋友,我却害死了你妈妈……”盲奶奶忽然哽住了,抹了抹层层叠叠眼皮下渗出的湿润,“我儿子走了就没再回来,房子也到期了,我穷得吃不起饭,就去偷了一碗面……老板把我打得半死,眼睛也是那次不行的。他拿起砖头就要砸我,是你妈妈替我挡下来……救了我。”花柠知道,人越是上了年纪,就越是爱回到过去。盲奶奶摸摸他的头,佝偻着身子,在小黑的额间亲了一口。明明是凄凉的废弃仓库,明明是老人与狗,这一幕却携着几分圣洁。她说:“所以啊,我会像你妈妈保护我一样好好保护你。你要做一只天底下最干净的小狗,好不好?”13捆钞票我曾在风雨里飘摇,碎砾划下伤痕累累。所以,哪怕我只有一片荷叶,也想为你撑伞。小黑靠在盲奶奶身上,一边舔着她枯槁般的手背,一边藏起血流不止的后腿。花柠觉得不能这样继续下去了。无论是小黑的腿,还是那定时炸弹般的五十万。眼下也没有别的办法,花柠退后一步,催动修为化作人形——刚化出两只脚掌的一瞬间,仓库外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花柠连忙着急忙慌把脚又收了回去。谁啊这么晚了来仓库!她差点就要以长了一双人脚的猫的特殊身份进博物馆了!门口那块蓝色压型瓦被挪动,一双修长的腿迈了进来,朝唯一有光亮的角落望来:“刘金芬?”花柠耳朵微动,这声音……盲奶奶端碗的手一颤,下意识缩了缩身子,蜷在砖头灶台后面。小黑也支起上半身,龇牙皱鼻,朝着门口低吼。只有花柠睁大了眼睛,四爪并用奔向来人。她一口咬住白川的裤脚,拼了命地往装有现金的箱子方向拉。三花小猫一身漂亮的长毛被水沾湿,还是一绺一绺的,像一只被遗弃的玩偶。白川顿了顿,左手卡住她的右胳肢窝,右手托着她的屁股,用猫猫最有安全感的姿势抱起她。白川已经换上了便衣,柔软的t恤透着体温,烘得花柠格外舒服。她冲着装满五十二捆百元大钞的箱子喵喵叫了两声,白川掀开麻布,只看一眼就明白了前因后果。白川安抚般颠了颠她,朝盲奶奶走去。花柠从他怀里蹦了出来,又站在小黑的后腿边叫了起来。嗓音又细又软,像一只从小泡在爱里长大的乖巧小猫。既然白川是白果的哥哥,又欣然接纳了福贵,他一定对动物有所了解,知道小黑的伤势有多严重。果不其然,白川只看了一眼便联系了最近的宠物医院,又通知了同事。他从旁边撕下一条布,粗粗捆住了小黑的后腿后,半蹲在盲奶奶面前再次确认:“刘家村的刘金芬,家中有两个弟弟,膝下两儿一女,两年前住在乐苑小区,对吗?”花柠很是震惊。既然盲奶奶有三个孩子,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盲奶奶刘金芬哆嗦着点头,在早已穿出破洞流苏的衣服上揩手,局促地说:“对、对的,你是房东叫来的人吗?还是我儿子的债主?我、我真的没有钱……”刘金芬的身上散发着一股俗称的老人臭,半头花白的短发根处油成一片,脖颈也有一颗一颗的死皮屑。她穿着全然不合身的衣服,袖子紧紧勒着副乳,胸口处还印着二次元角色的q版大头,可刘金芬不知道,她只是捡来便穿了。白川从她空洞的眼神里读懂了一切。他握住刘金芬颤颤巍巍的手,安抚道:“我是警察,会保护你的。”说着,他摊开警官证,让刘金芬摸着上面凹凸不平的警徽。刘金芬落下一滴泪珠,哽咽着:“警察同志……是我儿子吗?是我儿子叫你来找我的吗?”白川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