眨眼就到了八月份。
宋小米背上的伤渐渐结痂,轻易动一动胳膊也行了,便捡起针线继续之前刚起了头的绣活。这一日上午,天高气爽,晴空蓝得仿佛一汪水。宋小米揽着针线筐坐在院子里头,正有些乏味,忽然竹儿领着一位唇红齿白的俊俏公子进来了。
“稀客呀!”宋小米放下针线筐子,站起来迎道。
“你的伤怎么样了?”夏子秋来到跟前,弯腰从针线筐子里头捞起一角绣布,只见明紫色的绸布上绣着灿金的丝线,“张记……你这是绣的什么?”
“别乱动!洗手没?脱了线跟你没完。”宋小米小心翼翼地从他手里取过来,才回答道:“当然是别人抢不走的东西。”
“喂,我都给你两千两银子了,你怎么还不依不饶的?”夏子秋这回不敢跟她争抢,怕再像上次一样扯动她的伤口。
宋小米仔细地叠好放回去,转身往屋里走去:“你今儿来有什么事?喝不喝水?”得到夏子秋不耐烦的回答,便只拎着一只小方凳走出来:“什么事?说吧。”
夏子秋朝周围瞧了瞧,见没有人,才低声说道:“他死了。”
“谁?”宋小米一时没反应过来,“是宋良俊?”宋小米有些不相信:“他真的死了?不是逃走了?”
“我还能骗你?”夏子秋不高兴地皱起眉头,“真的死了!上回他锯断两根牢门上的木头逃了出来,这回给他手打断了才扔进去的,还能逃出来才有鬼!”
宋小米想着宋良俊阴沉的面容,不知为何记起从前他油头粉面地挡在路中间朝她吹口哨的场景,低低地道:“活该!”宋良俊有今日的下场,虽然赖宋大米的挑唆怂恿,但是他本身心术不正,死得一点也不冤枉。
一脸解气的表情,让夏子秋十分舒坦,不枉他在牢里使了银子:“喂,我救了你一命,你打算怎么报答我?”
宋小米瞪眼:“我救你时问你要报答了吗?”
“你不救我也死不了。”夏子秋毫不脸红地道,“但是如果我不救你就被宋良俊砍死了,你当然要报答我。”
“你——”宋小米张着嘴,指着他说不出来,喘了两口去才道:“就算报答也是报答蒋公子,跟你有什么关系?不要脸!”
夏子秋不怒反笑,中气十足地道:“报答蒋行端跟报答我是一样的,尚宜轩也有他的一半,你要报答他只将绣品放到尚宜轩卖就行了。”
“说你不要脸真没瞎,你现在人家里做客,居然好意思挖人墙角?夏子秋你怎么这样厚脸皮呢?”宋小米生气地说道。翠屏已经跟她说过,张夫人原先是夏夫人的贴身丫鬟,放出来后嫁给张开十余年才经营得这份家业,“张家跟你家也有些情分,你欺人也太甚!”
夏子秋语塞,憋了半晌又理直气壮起来:“张家我会补偿的!倒是你到底愿不愿意?原先不是说李辉死了你就把绣品放到尚宜轩吗?怎么如今又反悔了?”
“谁反悔了?我那时只说再考虑,何时答应你了?”宋小米辩道,偏偏夏子秋不依不饶,一口咬定她先前答应了,气得宋小米从筐子里抽出一根绣花针,往他身上扎去:“谁答应了?你再胡咧咧,看我不扎死你!叫你再讹人!厚脸皮!”
夏子秋没想到她说动手就动手,不留神胳膊上挨了她一针,疼得跳起老高:“你这泼妇!不答应就不答应,干什么扎人?”
“扎得就是你,厚脸皮!你给我走,我不想再听你说话!”
夏子秋摸着胳膊,悻悻地往外走。见宋小米没追出来,站在院子门口指着她道:“你真是不分好赖!尚宜轩有什么不好的?要名气有名气,要银子有银子——”
“我不稀罕!你还不快走?”宋小米捏着针威胁他道。
夏子秋只好打道回府,走出两步不甘心地扭过头来:“别说我没提醒你,张记这回出的事不保证就没有下回。秋棠阁有我帮着退给你银子,别家可没这么好说话!”
赶走夏子秋后,宋小米坐回到门边的凳子上,抱起针线筐搁在腿边,望着绣了一半的横匾怔怔出神。倘若真如夏子秋所言,张记再被不讲规矩的商家学去该如何?张记没有后台没有靠山,多半讨不回来公道,那样她的出头之日岂不是遥遥无期?
想起离开青石镇时心中立下的志愿,来到丰州城后张家的庇护,以及夏子秋的仗义相助,宋小米前所未有地挣扎起来。难道真要投靠尚宜轩?可是她答应过张夫人,怎么能够反悔?未完成的“张记布坊”的横幅整齐地卧在筐子里,明紫色的绸布与灿金的丝线晃得眼睛发疼。
夏子秋回家后,气呼呼地往椅子上坐下,恨恨的表情写在脸上,被夏夫人看到后好一阵稀奇:“谁招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