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嬷嬷质疑道:“我瞧着跟二公子不像呢。”
屋内一下没了声音,好一会后,才听到林老夫人的声音,沉沉地响起,“她说的二公子,是你的叔父,林牧远。”
林牧远。
这三个字像三把刀子,同时狠狠地插到了林牧舟心上。
柳嬷嬷叹息道:“我们二公子四岁启蒙,十岁作的文章便让学堂夫子赞叹不已,只可惜天妒英才,让他十四岁便走了。”
又是一阵沉默后,林云芊的声音响起,“旭儿,旭儿笑笑,让祖母不要难过,今日是除夕,咱们都要开开心心的是不是呀。”
被林云芊这一逗远心堂的欢声笑语又回来了,林牧舟没有进屋,也不让下人帮他撑伞挡雪,面色阴沉地回到了书房。
他走到案台前,想通过写字让自己的心静下来,可提起笔的时候,笔尖悬在半空中,迟迟下不去笔。
一滴墨渐渐凝到了笔尖,越聚越大,最后“吧嗒”一声滴落在纸上,也化成了一根针,扎到了林牧舟的心上,随后那小小的针孔越变越大,他的心也越来越痛,尘封的记忆就如出了笼的猛兽,向他扑来。
他是定安侯府的嫡长子,祖父祖母父亲都对他疼爱有加,但是他不明白为何母亲如此厌恶他。
是的,厌恶,她从来没有抱过他,照顾过他,甚至没有来看过他。
每每他看到别的孩子都能和自己母亲撒娇时,便会躲到一处偷偷哭,哭完再偷偷去母亲院里,远远地看上母亲一眼。
他觉得他的母亲只是和别的母亲不一样,并不是不喜欢他,直到他五岁那年,母亲怀了弟弟,他原本也很欢喜,想着有弟弟可以陪他玩耍了。
那日母亲生产,他跟着祖母焦急地在门外等待,听着母亲的惨叫,想到生自己时母亲也是如此痛苦,他便暗暗下定决心,长大后要好好地孝顺母亲。
终于弟弟出生了,他跟祖母一起进去房里,看着面色苍白虚弱的母亲,他心疼得都要哭了,发现母亲一直在看着弟弟后,他也上前满心期待地想瞧一眼弟弟,可母亲大声呵斥了他,让他不准碰弟弟。
他不明白母亲为何要这样跟他说话,祖母宽慰他,说是母亲担心他太小,怕他不注意伤了弟弟,可他知道不是这样的,因为往后的日子里,他明白了母亲原来也是和别的母亲一样的。
她会温柔地抱着孩子,会做好吃的饭菜给孩子,会等着孩子下书房,会唱歌哄孩子睡觉,可那个孩子不是他,是他的弟弟,林牧远。
他以为是他的功课不如弟弟,母亲才会如此,可就算他的功课比弟弟好了,得到的夸赞比弟弟多了,母亲依然对他视若无睹。
后来弟弟去世了,母亲也把自己关进了远心堂,他娶亲,袭爵,入朝为官,父亲去世,她都不曾过问。
这几个月来,他以为母亲终于想起了他这个儿子,是因为他,才念及了祖孙感情,才提出要抚养林照旭。
可不是的!
她是因为林照旭长得像林牧远,才想要抚养他。
为什么?为什么三十多年了,他还是不如林牧远!
他一把推掉案台上的笔墨纸砚,溅起的墨水脏了他的衣衫,就像是他心中挥之不去的阴影,他以为一切都过去了,但只需要一个名字,那些阴影便会化成无尽的黑夜将他淹没。
许久后,他再睁开眼时,眼里只剩了无尽的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