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线倏地触碰到一起,然后立即弹开。乔可矜坐直了起来,她意识到在意这个词汇本身就隐含着亲昵而暧昧的意味,耳垂微微泛了红,进一步解释:“毕竟我们同学一场,而且你能在意我的生死,那我也在意你,这样公平。”说完,她看向了窗外。好像在掩饰尴尬。已经七点半了,夏日的天空慢慢变得暗沉,弯弯的月牙挂上了天边,徐知行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月色映在瞳孔里,点起了一簇微光。他低眸没说话,视线落在压在乔可矜手臂下的练习册上。良久,他站起身,“你慢慢抄,我去玩游戏了,就在客厅里。有事直接喊我,我能听到。”修长落拓的身影消失在书房外走廊的转角,书房里彻底静了下来,连窗外的蝉鸣都听不到了。乔可矜缓慢地眨了下眼,又握住笔开始奋笔疾书。娟秀工整的字迹落在练习册上,保持着快速且均匀的频率向后翻。只用了一个小时不到,她就完成了这五十页的繁重任务。灵魂从成串的英文字母中脱离出来,捕捉到隐隐约约的电子音效,客厅的声音开得很小,要是不仔细听,几乎什么都听不到。她把练习册整理好,顺手把后面的答案全都拍了下来,以备不时之需。看窗外,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月牙半遮半掩在厚厚的云层之后,泛着冷色调的一丝月华倾洒在别墅外的草坪上,这是她鲜少有机会感受的静谧。但她也没看太久,不过短短几分钟,就拎起了包,走到客厅。这时徐知行正靠坐在沙发上,两条长腿交盘着,冷白纤长的手指在游戏手柄上快速跳跃,电视屏幕上的两个游戏人物尚在酣战。不过严格来说,应该是一个红发肌肉男正抓着另一个肌肉男锤着打。虽然没玩过这些游戏,但是乔可矜猜测,徐知行操控的人物应该是红发肌肉男。否则,他也太垃圾了。她是打算和徐知行告别的,不过陈梅今晚上通宵班不回来,她也一点都不急,就站在旁边旁观激战,看到那个肌肉男得空反击了几次,都被徐知行躲了过去,然后又被徐知行按着捶打,头顶上的血量掉得飞快。而男生神情惬意,嘴角不经意上扬着,单是看脸,压根看不出他正在进行一场单方面的爆揍。等到对方血量彻底空掉,屏幕上出现了ko。徐知行把游戏手柄丢到了一边,偏头看她,问:“答案抄完了?”乔可矜点头:“刚抄完,我把后面的答案也拍下来了,准备回家了。”听她这么说,徐知行才想起来看了眼电子表,屏幕亮起,正中央显示着八点二十五。一个对于高中生来说,不算很早,也算不上多晚的时间。他关掉电视,拿上茶几上的钥匙,“那走吧,外面天都黑了不安全,我送你回家。”似乎是没有拒绝的余地,乔可矜还什么都没有说,徐知行就兀自走到了玄关那换鞋,她所能做的,就只有跟上去。同样不给她选择的机会,但徐知行就是比陈梅要让人好接受得多。乔可矜这样想着。出了别墅,一层层热浪袭来。南城是出了名的湿热,到了夜里也没有半分好转,一点夜风也感受不到。只觉得整个人都像是泡在蒸汽锅里,热得浑身黏腻,呼吸都滚烫。一两根发丝黏在颊边,乔可矜捋了捋头发。再抬眼时,一辆自行车停在了她面前,徐知行长臂撑着车把手,长腿支在地上,另一条半屈着,踩在脚踏板上。少年气十足,是很好看的一幕。“上来?”他问。乔可矜没动,“想走走,等到马路上再说吧?”视线又碰到一起,约莫两秒,徐知行长腿一跨,推着车走到她身边,“也行。”夜里的云城上苑很安静,除却不知疲倦的蝉鸣,便什么声音都没有。在这样的前提下,乔可矜对时间的感知就迟钝了很多,只大致感觉到,流速是越来越慢了。于她而言,这也是很新奇的感受。心情难得放松下来,她微微侧目看了看男生的侧颜,没话找话,“这两天都没见你学习过。”刚说出口,她有点后悔,应该没人愿意在暑假里听到学习这两个字。即使面前这人在学校里是品学兼优的温柔校草。可男生唇角上扬,看上去心情不错,还反过来揶揄她,“彼此,我也没见过你学习,倒是见过你的遗书,还见过你抄答案的样子。”乔可矜扬眉,“没你厉害,至少我不抽烟。”“怎么?不喜欢烟味。”“还好,不过抽烟有害健康,最好少抽点。”徐知行不自觉摸了下口袋里的烟盒,扬唇一笑,“你说得对,是该少抽点。”这句说完,两人之间又陷入了沉默。但很奇怪,他们都不会觉得尴尬,甚至觉得要是一直这样沉默着走下去,也不是不可以。反而是忽然出现的,由远及近的篮球反复落在地面上的声音,更像是突兀的外来者。乔可矜顺着声音看过去,一个男生从拐角处出现,探究的眼神在她和徐知行之间来回游移。“哟,难怪叫你去打球都不理我,原来是有情况啊?”男生大笑起来,和乔可矜见过的很多男生一样,喜欢开这种有关情情爱爱的玩笑。徐知行嗤笑了声,“想太多了啊,别乱说,我就是今天不想打球。”先是和男生解释,然后又和乔可矜介绍,“这是陆隽然,南城附中的,勉强算是发小,就住我家对面那栋别墅。”乔可矜不知道发小怎么还能勉强算是,但她毫无探究的想法,客客气气和陆隽然打了个招呼。篮球在陆隽然手里转来转去,他笑得贼兮兮的,“你刚从徐知行家里出来是吧?我给他作证,他从来没带过别的女生去过他家,你是唯一一个。”徐知行“啧”了声,带了点威胁的口吻,“皮痒了?你说话能不能正经点?”像是被震慑到了,陆隽然耸了耸肩,“好好好,不开玩笑了,你们现在要去干什么?”“有点晚了,送她回家。”“可以啊,还得是我们行哥最绅士,受教了。”他嘻嘻哈哈地开玩笑,不过徐知行已经懒得理会他了,带着乔可矜往马路那边走。身后再次传来篮球反复落在地面的声音,待声音远了些,乔可矜说:“他和他的名字很不一样,我还以为会是那种隽秀温柔的男生。”就和学校里的徐知行一样。“结果幻想破灭,一开口就跟傻大个似的是吧?”“徐知行我耳朵好着呢,你丫别以为我听不见你说什么啊!”随着这声一同到来的,还有一颗被狠狠扔过来的篮球,在徐知行身后一米左右的地方砸落下来,发出“嘭”的一声,又再次弹起来。徐知行反手接住球,砸了回去,喊:“数学从来没及格过的人难道不是你?”“我那是没认真听!”陆隽然接球,大声反驳:“乔可矜你别听他乱说啊,我就算不是隽秀温柔那挂的,也至少是阳光开朗大男孩吧?我还挺受欢迎的,附中给我送情书的真不少,不比徐知行差。”“你信他的?”徐知行笑问。天知道她为什么要回答这种无聊的问题,乔可矜掉头就走:“不管真假,与我无关。”高高的马尾左右摇荡,在闷热无风的夏夜里荡出了一丝清凉。背对着两个男生,她嘴角扯出一点若有若无的弧度,发现有些男生真是幼稚得可以。往前又走了几步。感觉到徐知行没跟上来,听到他又和陆隽然说了几句后,她问:“还走不走?”“来了。”徐知行推着车三两步走到她旁边,身后陆隽然拍篮球的声音越来越远,马路上汽车行驶的马达嗡鸣声也越来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