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她现在,是许弭的妻子,程玄度。只是尴尬了一瞬,她反应自然是极快的,弯腰,假装是小跑过来,捡掉落在地上的,根本不存在的东西。心底却一次次在冲刷质问着自己。怎么会这么不清醒,短短一天,也不过几个小时,就有了这么多次的失控。’“叮——”地一声,电梯门开了。暂时缓解了尴尬。程玄度晒笑着站起身。正要放松……对上的,却是另一幅要比她很加意外的表情。但也仅仅一瞬,便快速恢复成了淡然。如果不是因为太了解他,如果不是因为见过了他的各种谎言。似乎,就默认了什么都没有发生。可她分明看到了许弭刚才目光里的担忧和慌张,以及看到她时,慢慢转变成的意外和冷静。情绪转变的如此自然。“呦,懂事了,竟然都知道来接小姨了。果然结婚了人是会成长的。”魏识理自然地把手中的东西塞给了许弭,快步上了电梯。而许弭却没有进去的意思,目光依然落在程玄度的身上。程玄度下意识低头,是躲闪。许弭抿抿唇,轻叹一声,只好把计划先丢下,接过她手中的花束,手半扣在肩上,像是落下了,但两个人都知道,还保持着安全距离。“不,我是来接她的。”“小姨,介绍一下,这是我的妻子,玄度。”须弥宽敞的电梯,三人并排站。魏识理惊讶一瞬,礼貌打了个招呼,转而还是专注于祝青玉的病情。程玄度照旧伪装着透明人,可环在肩上的手,却没有收回,彰显着存在感,和一点安全感。不知道是不是电梯不算稳,心跳突然好乱。就连思绪也陷入了挣扎的漩涡,执拗于那个无解的命题。那身在同一皮囊里的不同灵魂,究竟是哪一个更占上风。是那个不得不仓促逃离的白芥,还是被看透了窘迫,小心对待的程玄度。人的气场是明显的。程玄度小心打量着身边的男人。虽然他看起来依旧平静,还能时不时和魏识理聊天,开点玩笑。可他整个人,却处于一种诡异的低气压,像是生气,像懊悔。“你们怎么没一起来?”魏识理随后问。程玄度正要解释,许弭却先给出了理由,“玄度在画室,我在公司。本来我是要去接她……”“那么紧张干嘛,查岗是玄度的事。你小子给我好好的,别给人惹麻烦。”两人都听懂了魏识理话中的暗示,一个比一个尴尬。魏识理的力气不小,早几年带许弭,不像带侄子,像是带儿子。习惯了以后,下手也没个轻重,用手肘捅了许弭一下。许弭险些失去平衡,虚搭在肩上的手失去控制,不小心下坠,彻底扣住了肩头。掌心下的身子顺势紧绷。只当她是排斥接触,许弭快速收回。好在电梯适时停下,魏识理也没再问下去,先一步出去。程玄度跟在身后,出电梯时,又听到了那句讨厌的“抱歉”万幸祝青玉没有大碍,是常年高血压,最近又忘了吃药。但还是把几个晚辈吓了一跳。到病房时,祝青玉因为疲惫已经睡着了,王姨在一边守着。许弭一直情绪不佳,三人都以为他是惦记祝青玉,轮流安慰他,魏识理自然是其中的主力。“好了,别内疚了。什么时候见过你小子这副模样,赶快给我打起精神。不然一会儿你外婆醒了,人没病倒,却要心疼死了。”许弭勉强扯了扯嘴角,笑得难看。手机被把玩的快要发烫。确定外婆无恙后,心里惦记的,已然是另一个人。又或者,一直都有惦记。她经常熬夜,喜欢喝冷的,吃外卖,重油重盐,总是不健康。她刚才手按着的部位,只是普通胃疼也还好,如果是……根本不敢细想。以前听到过尹郁离几人聊天,煞有其事的排列着孤独等级。其中有一条就是一个人去看病。年轻的女孩们狠狠共情,说得一个比一个惨。度止珩在一边装着贴心大哥哥,顺便博了一波好感。他那时只是觉得很可笑。可现在,一旦有了参照,一旦有了可以代入的人和事。过去所有的普通,简单,都在一瞬间被慢慢放大。情绪被按在了显微镜下。那个女人虽然看起来强势,但也不过是个小女孩,也不知道会不会害怕,万一很糟糕……许弭心中一惊,快速把这个想法丢了出去。她会长命,会安稳,会平安。这是他的祈愿。“许弭?许弭?”魏识理唤了两声,见许弭没什么反应,“啪——”地一掌狠狠落在了许弭后背,成功唤醒。估计要红了。程玄度默默心想。“你去问问什么时候可以出院。”许弭点点头。出门时,担忧地回头看了一眼。如今心里惦记着另外一件事,也无瑕顾及太多。但他怎会看不出来,小姨是想单独和玄度谈谈。到底,又亏欠她了。“别紧张,按理来说,那晚我也该过去,不巧出国谈生意了,只能遗憾错过。没想到初次见面是在这种场合。”“我该主动拜访小姨的。”声音控制的恰到好处,轻柔,又不会太小心翼翼。“无碍。”魏识理地目光落在程玄度的左手上,五根手指光滑细腻,本该戴着婚戒的位置却是空的,连个痕迹都没有,心下了然,“玄度,你对许弭,有没有感情?”敏感的话题,魏识理的眼神却是坦荡的。接触过一次,心知魏识理没有恶意,只是有时候选择的方式比较直接,但并不讨厌,相反,还是她很喜欢的那种长辈。可是,她的回答,注定要让魏识理失望。停顿片刻,缓慢地摇摇头。心底却有一闪而过的悲伤,像是浩瀚星夜下突然划过的一颗流星,并不是万分偶然,只是捕捉时却要讲究机缘。而碰巧。这次什么都没有抓到。好似错觉。魏识理却松了一口气,“也好。”似乎觉得这句话不太对,魏识理整理了一下头发,温声解释,“联姻夫妻都这样,很难好好走下去。知书姐是这样,我的父母是这样,我也是这样。所以……”“我并不对你们的婚姻抱有希望。倒是许弭……似乎挺重视的。”重视吗?程玄度在心里发问。应该是重视的吧,不然也不会在给出承诺后,又妥协。不然也不会这样扮演着两面角色。可他到底有什么目的?看不透,摸不明白。“许弭可能有点过分。”魏识理反复思考着措辞,最终给出了如此保守的一句,“他太有自己的主意。从小什么事都自己做主,和许家人并不亲。当然,和我也没那么亲,他什么事都喜欢藏在心里。”魏识理看出了程玄度的诧异,浅浅一笑,继续道:“我不是来让你包容他理解他的。只是觉得,这些事有必要让你知道。如果幸运的话,你们还是要一起走上一段。”“知书姐当初是联姻嫁到许家的。华盛的一言轩知道吗?那以前是知书姐的,现在属于许家产业下的一部分。母亲的画廊也和许家挂钩,那些都是他们的心血。如今我虽然经营着我的事业,但终究还是无能为力。我想许弭就是为了这一点。当然,也只是我的猜测而已。”“那孩子很苦。你应该也听说过吧,许弭是个早产儿。早产了一个多月,从小体弱,好几次,我们都担心他活不下去,但他就像一个奇迹,挣扎着,到了现在。”程玄度静静听着,心里紧闭的门缓缓开了一道缝隙。怎会不懂魏识理的意思,刻意做了防备,但还是,忍不住脑补出了一个小小少年,倔强生长的模样。原来那天,他没有骗她。“抱歉,不留神就说了这么多。作为长辈,我很愧疚没有帮到你们。但是……作为许弭的小姨,我还是希望你们可以好好的。如果真的没有缘分,也没关系,到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