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颂咽了一下口水,然后扯动脸部肌肉露出一个官方的笑容。“您好,林老师。”紧绷而不失清甜的嗓音滑入耳畔,在这一刻,林也才彻底相信眼前人就是姜颂。他移开视线,走出电梯间。没有任何回应,直接和姜颂错身而过。只有他自己知道,插在裤兜里的手,指尖在抖。除胖白以外,其他两个工作人员都对姜颂投来打量的目光。姜颂眉眼低垂,等人都走出好几米远了,她才走进电梯间。光可鉴人的金属内壁照出她高挑纤细的身影,以及近似麻木的平静面孔。姜颂直视自己的眼睛,几秒之后,眼尾上扬,解脱似的笑了。就像一个人在知道自己要去蹦极,会提前好几天心率加速、寝食难安。而等到真正往下跳的那一刻,好像也不过如此。姜颂现在的感觉就是,不过如此。所有的纠结、紧张和矛盾,不过是她单方面的独角戏。她和林也的故事早在四年前就彻底划上了句号。姜颂轻舒气,忽然感到一种奇异的轻松。电梯到达十九楼,姜颂回到房间。精神彻底放松之后,疲惫和饥饿随之席卷而来。她没再回餐厅,而是点了份外卖。放下手机,她拿着睡衣去浴室洗漱。水流声哗哗,再加上她取了助听器,因此根本没听到外面那一下又一下急促的敲门声。自从四年前那个分手的夜晚之后,这是林也第一次这么失态。他可能疯了。刚才在五楼和姜颂擦肩而过之后,他还没走进餐厅就后悔了。在胖白和随行人员的惊疑声中,他急速折返。然而几步电梯都被占用,他眼睁睁地看着姜颂可能乘坐的那部最后停在了十九楼。身体的反应快于大脑,林也根本来不及思考,就推开了楼道门。他的步子迈得又快又大,心跳得很快,也很慌。他被巨大的恐惧笼罩。他害怕,刚才见到的姜颂只是幻觉。也害怕只是匆匆一面,然后姜颂再次彻底消失。从五楼到十九楼,林也只用了两分半。他不知道姜颂住在哪个房间,于是用了最笨的办法,一个门一个门地敲。敲到第四个门的时候,胖白追上来了。“也哥,这不合适。”他拦住林也。林也忽然反应过来,“你早知道她在这。”被这么一双极具压迫感的黑眸近距离盯着,胖白有些招架不住。他叹气,索性和盘托出。“比你早一点点。姜颂是《竞演》的参赛选手。”他无奈劝告,“这次要录三个月,如果她能走到最后,你们至少有三个月的时间,不急在这一时。”见林也还是不动,胖白只能拿出杀手锏。“酒店人多眼杂,传出什么,对小颂影响不好。”姜颂洗完澡出来的时候,听到敲门声去开门。“我忘记带房卡了,多亏有你在。”席明明站在门口,抬手示意手里提着的打包盒,“给你带的鸡汤,少喝一点。”“谢谢。”姜颂接过打包盒,又有些不好意思,“可是我点了外卖。”“没关系啊,万一外卖没有我的爱心鸡汤好喝呢。”过了一会儿,姜颂的外卖到了。她坐在靠窗的书桌边细嚼慢咽,席明明就盘腿坐在自己的床上和她讲刚才在楼下餐厅里的所见所闻。说到最后,她想起什么,“啊”了一声之后,两手撑在床上身子前倾,一双被粉金色眼线包裹的大眼睛闪烁着八卦的光芒。“你猜我刚才在咱们楼层的走廊上看见谁了?”姜颂猜不出,诚实地摇头。席明明一字一顿,“林、也!”姜颂抿唇,而后“哦”了一声。“哦?”席明明对她的反应不满意,但开闸般的分享欲让她现在来不及挑剔这个。她说:“也哥好像敲了隔壁房间的门!你知道隔壁住着谁吗?”席明明也不指望姜颂知道了,根本不给她作答的机会,立即将答案抛出来。“凌可!去年《燃动唱跳》的冠军!”姜颂知道凌可,也知道《燃动唱跳》。张俏在乐学不止一次拿凌可的舞台,鞭策那些有女团梦的学生。凌可人美歌好舞台炸,自去年出道以来,微博粉丝已近千万,在新生代偶像里一骑绝尘。“凌可去年夺冠时就传出有可能要签也哥的公司,虽然最后签了玛奇朵,但媒体捕风捉影,说凌可和也哥私交不错。”席明明做思考状,“难道是真的?”“可能吧。”姜颂敛眸,把吃剩的东西连同打包盒收拾好,起身拿到外面扔了。-第二天,正式录制从下午开始。但从早上起床,大部分选手所在的十九楼就开始活跃。走廊上充斥着嬉笑声,以及混杂的音乐声。兴奋、紧张的氛围席卷了每个角落。自从四年前那场变故,姜颂再也没有登上过舞台。时间太久,站在聚光灯下对着麦克风唱歌,似乎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姜颂换好衣服,站在浴室的镜子前化妆。描眉的时候手抖,铅灰色的眉膏横斜出去,拉到了太阳穴。她深吸一口气,抽了一张纸,折成几折,用尖端将画残了的眉毛擦掉,重画。半个小时之后,她将化妆品都归拢放进包里。抬眼,镜子里,穿珠光白挂脖连衣裙的女孩和她同步眨了眨眼。黑绸般的长发微卷,蓬松地垂落肩头,本就精致清纯的面容经过点缀之后,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撩人娇俏感。像一朵颜色极浅的淡粉蔷薇,沾了山间晨露。“偶~买~噶~颂颂!”席明明占据了书桌,正对着镜子往自己的脏辫上加羽毛装饰。听见浴室门开,她不经意间回头,瞬间惊讶得嘴巴张成了o字型。“你是仙女吧!专门下凡来渡我的!”席明明跳起来,激动地围着姜颂转圈圈。姜颂很久没有这样打扮过自己,有些不好意思。席明明觉得自己捡到了宝,“就算首轮就被淘汰,我也不遗憾了。仙女贴贴~~”“不会的。你嗓子条件好,准备的初舞台又是风格独特的原创曲目,肯定会让导师们觉得耳目一新。”姜颂说。“不好说。”席明明一向乐观,但这会却有了愁色。“选手里面好多大佬,除了凌可那种人气爆棚的新生偶像,还有几个出道好几年的成熟艺人,还有实力可怖从各大高校选来的牛叉00后,以及一直隐藏实力的素人高手……“席明明总结道:“《竞演》从选拔参赛选手就下足了功夫,赛制肯定也藏着玄机。要想突围杀出一条血路——难!!”酒店离录制地差不多四十分钟的车程,每个选手依次坐上节目组安排的车前往。因为今晚结束之后要入住节目组另外安排的宿舍,因此选手们都带上了行李。大概是因为姜颂在选手里,名气是最弱的,和素人无异,因此最早被叫到出发。离开酒店房间前,席明明给了她一个拥抱,“别紧张,待会见。”“嗯,你也是。”不紧张是不可能的。所幸今日乌云散去,北方的天空辽阔湛蓝,微风吹动云絮,远处传来海潮击打岸礁的声音,无端使人心境开阔,生出一览众山小的壮志。姜颂站定在酒店门口,闭上眼睛深深吸进一口气。陪她一起等车的节目组工作人员笑道:“怎么像要上刑场?别害怕,都是签了合同的,不会把你拉去卖掉。”姜颂闻言也笑了,“我这样的,论斤卖,你们只会吃亏。”工作人员小哥哥一愣,倒是没想到姜颂外表清纯疏离,私底下还有幽默平易近人的一面。小哥哥更热情了,上车的时候,不仅主动承担起帮姜颂搬行李的重任,还一手扶着车门一手虚虚护在姜颂的发顶,周道地将她送上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