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小时候,师父的授课教化是一律不听,就爱掏出从藏书库偷的符咒书钻研;宵禁时分也不睡觉,用师父的炼丹炉烘山鸡,香味全观都闻得到;闲着没事干就甩墨汁在道观白墙上乱涂乱画,嫁祸到废物师兄头上。。。。。。
后来长大了些,又得道出关,酌云便不管他了。于是他每日与成澈厮混,不研习读书了,也不思进取了,明明身为道长,观中事务也一概撒手不管。
后来又长大了一些,从每日与成澈厮混,变成了每日每夜与成澈厮混。
登上最后一级台阶时,无端忽然忆起,出关后,酌云对他只有过一项约束。
躲过你的情劫。
可哪怕是这一项,他也没能遵守。
反正每当他行为不端被酌云发现,都要被狠狠甩一巴掌。当头对脸,毫不客气,好像恨不能把他脑子打出来摆端正再装回去。
酌云说,好好反省,下不为例!
无端的反省是,下次要换边脸挨巴掌,不然脸都要被打歪了。
好吧。这次。他知道自己在劫难逃了。
不知道还能不能再求一句下不为例。
他探头探脑走进无所观。
前院那块巨大岫石上竟蒙了一层肉眼可见的细灰。
不应该啊,分明每日都有人擦拭。
再踏着那以北斗七星方位排布的石桥穿过观中湖,道长更是诧异。湖面竟飘满了残枝败叶。
不该如此啊。把堂堂门面整成这样,那老头不得气坏了。
而整座无所观,也安静地有些太过异常。
无端恍然环视前院,寂静无声,空无一人。
没有往来香客,没有扫地道士。
某种预感油然而生。他顿时迈开步子,往主殿奔去。梁上悬挂的“道法自然”四字行草依旧,可偌大香堂,竟不见一丝香火烟气。
没有高香,没有贡品,没有烛火。
唯有那蒙灰的巨大神像垂目看着无端,漠然而无谓。
——你已身陷情劫,无法回头。
——往后,无所观由你一人主持。
无端被镇在原地,良久才缓过神。
他不可置信奔出殿去,口中连声唤着:
“师父──”
“师兄──”
好像又回到了三岁那年。一次他噩梦惊厥,嚎啕大哭,不喊“爹爹”、“娘亲”,喊“师父”、“师兄”。
那个黄昏,他踏遍了无所观。
人去楼空。
仿佛过去二十年,都是他大梦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