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十数金吾卫听得命令,纷纷策马奔入林中,而夏夷则目光回转,只见方才那提醒之人骑于一匹赤色烈马,面孔由于逆光一时瞧不清楚,只是抽出一支羽箭,搭在弓上,弦开满月‐‐夏夷则猛地觉出此人动机,登时高声喝道:&ldo;将军且慢‐‐!&rdo;
他话音甫落,离弦之箭已经灌以十成力道没入林中,夏夷则无需去看已经明白,这一箭若是要不了那刺客的命,阿那□□也枉为马上将军,顷刻间那林中金吾卫的怒喝,来往纷乱的脚步,还有这突厥将军翻身下马,竟是朝他单膝跪了:&ldo;臣护驾来迟,请殿下赦罪。&rdo;
夏夷则只觉口鼻间满是冰冷空气,这倒令他原本惊怒之心一时平复,只是目光深处森冷杀意一闪即逝,随即缓声道:&ldo;将军何罪之有‐‐若不是将军,只怕此时我能否活命尚是未知之数,起罢‐‐&rdo;他话音方落,只见几名年轻的金吾卫士拖着个已经断气的尸体从林中出来,神情皆是愤愤,夏夷则只一眼便看出那穿透胸前的一箭最为致命,此等距离下如此准头,堪称百发百中,因此又赞了声:&ldo;将军箭无虚发,着实令人佩服‐‐&rdo;
有一金吾卫道:&ldo;殿下,尸体如何处置?&rdo;
&ldo;就地埋了,回去后先闭紧嘴,父皇今日难得心情好,别搅了大家兴致。&rdo;夏夷则挥了挥手。
他这句话说的极轻,可听在阿那耳中却又十分清晰,也正因如此那语气间的无比轻蔑显露无疑。这位三皇子似乎在用这种轻飘飘的方式告诫他,自己什么都知道,也什么都清楚,只是这一遭吃了亏,以后咱们走着瞧罢。
&ldo;这么一搅,再没兴致了‐‐将军猎了多少?不若你我一同回罢。&rdo;夏夷则又向方才那香麝跑走的地方望了深深一眼,阿那□□戏已经演完,自然见好就收:&ldo;两只鹿‐‐这东西跑的忒快,剩下零散的就不说了。&rdo;
夏夷则一笑,只同这突厥将军并骑而行,语气轻描淡写:&ldo;我倒比将军多了三匹,鹿虽难猎,只是那香麝跑的更快呢‐‐&rdo;
阿那□□神色一凝,转头去看那几名抬着猎物的普通将士。
这射杀猎物,以一箭射穿心脏,一击必杀为上杀,这法子也免得猎物零碎受罪。
方才只观夏夷则悬于马身侧的箭囊中尚有数十支羽箭,而穿透鹿身只有一箭,这五只鹿,一只香麝,竟只用得六只羽箭,其余诸如狍子等皆不射,这等战果不可不谓叹为观止。
阿那心中讶然,只看夏夷则战果,心中不觉惊疑交加,他抱拳向夏夷则行了一礼:&ldo;三殿下不愧为人中龙凤,要做便做这一等难的事!依臣看,冬猎魁首必是殿下无疑。&rdo;
&ldo;不过运气好罢了‐‐&rdo;夏夷则这话,语带双关,只是他也无意再多敲打这突厥将军,只最后提醒道:&ldo;父皇今晚想必会设宴,方才那事将军只做不知,免得大家兴致也没了。&rdo;
&ldo;这是自然‐‐&rdo;阿那□□何等机敏,立时转了话题:&ldo;殿下的鹿血得灌了三袋,这鹿血酒‐‐&rdo;他意味深长的拉长尾音:&ldo;大补啊‐‐&rdo;
他两人边说边行,眼见林口就在前方,方才那刺客耗了不少时间,因此两人催马快行,直奔御驾。
那方已经清点完猎物的李淼,久久不见夏夷则身影,面上神情便有些掩饰不住,只是待那一骑白马从林中奔出,李淼的神色登时委顿,直到阿那□□近了御驾,下马时不动声色的向他一点头,他方才放下了心。
夏夷则一下马,便有人接了缰绳将玉狮子牵走,他下意识的去寻清和身影,对于师尊,他不欲掩饰,清和方才见他身影从林中出来,心中已是一松,此时却又不动声色的皱了皱眉。
而那方内侍清点了猎物,正于圣元帝耳边轻声数了出来,帝王听后,不由拍手大笑道:&ldo;好好好!朕这两个儿子倒是都有些本事,都赏‐‐!&rdo;说罢看向夏夷则,不禁目露赞赏:&rdo;这赢家,只怕炎儿是当之无愧,你还想要些什么一并说出来!&rdo;
夏夷则宠辱不惊,行礼后淡淡一笑,目光却是先落于不声不响的清和身上,随后才抬头望向圣元帝,不卑不亢道:&ldo;既是父皇说的,那儿臣便讲个不情之请。&rdo;
&ldo;你且说来。&rdo;
&ldo;春季乃万物繁衍,百兽出巢之季,若是狩猎儿臣以为怕是有碍天时,且天子不忍。因此便请父皇自此三年罢免了春狩。&rdo;
圣元帝目光半是欣慰半是讶然,这请求倒给他扣了好高的一顶帽子,再一看下首稳稳坐着的清和,帝王心下了然,起身挥袖道了一个字:&ldo;准!晚间主帐设宴!&rdo;
帝王对于三皇子的赞誉众人明明白白看在眼中,自夏夷则回到长安,示好官员已有一批,而那尚且按兵不动的另一批,此时心中隐隐有了主意。
这位曾经不得皇帝喜欢的三皇子,如今早已能跟李淼分庭抗礼,如今圣元帝的儿子只余两名,未来的天子除却他们两人还会有谁。
若是夏夷则当了皇帝,李淼猛的攥紧手心,眼睛里不只是愤怒还是恐惧。当年那现出妖怪模样的三弟,他暗中命人下了死手,可惜没能斩草除根,若是夏夷则真成了九五至尊‐‐为着他这条命,也绝不行!
而一直不动声色的清和此时起身向圣元帝拱手一礼:&ldo;山人也先回去‐‐&rdo;圣元帝心里明白,因此随意挥挥手便算准了。
待到清和离了座位,目光有意的落在夏夷则身上,直到那俊秀的青年回看过来,他方才若无其事的转身离开,无需多言,只一眼清和便知道夏夷则明白了自己的意思。
方才夏夷则未回来时李淼志得意满的神情,而当夏夷则出现时又顿时委顿,若说没事,鬼都不信。
圣元帝兴致极高的吩咐了晚间宴席,之后便回了主帐。
帝王既已离去,余下的世家子弟也纷纷告辞,一时偌大场地只剩夏夷则与李淼两人,夏夷则本也要走,他急着去寻师尊。可那位二皇子却笑容满面的迎上来,跟之前刻薄神情大相径庭。
&ldo;二哥。&rdo;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夏夷则心中再恼火面上仍是稳的滴水不漏。
李淼目光深处仿若冰冷爬蛇,却仍是向夏夷则拱拱手道:&ldo;三弟。恭喜啊。&rdo;
夏夷则眉梢微微一动:&ldo;二哥这是何意,喜从何来?&rdo;
李淼诡秘一笑,凑近了夏夷则低声道:&ldo;三弟平安无事的回来了,难道不值得恭喜么?&rdo;说罢,他已经骤然转身,渐行渐远的背影里带着几分凭空的志得意满。
这一句话,无疑是承认了方才林中暗杀正是李淼所为,夏夷则吐出一口浊气,握着弓箭的手指慢慢绞紧‐‐李淼是要破罐子破摔了,这狗要咬自己他倒不怕,只怕这狗疯了,会乱咬一通误伤了人。
夏夷则欲去寻师尊,低头却见袖口处沾了血,料想是方才羽箭擦伤白马脖颈,而自己无意碰到因此留下。这玉狮子倒真的很有灵性,夏夷则心道过几日便朝圣元帝要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