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关键的,他们到现在都不知道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
整个秋冬都没有几场像样的降雨,他们也时时盯住河道冰层下的水流变化,韩谦凭什么在一夜之间就蓄积到将梅塘山到乌金岭河谷都淹没的大水?
难不成韩谦还真有神通变化不成?
徐明珍面无血色,手抓住垛墙边缘,暴起的青筋似要将指掌间的砖石抓碎掉。
徐晋与数名部将在寨前指挥手下少得可怜的扈卫、辎重兵,将一排排拒马、鹿角等障碍物摆到南寨门前的河滩上。
他们要收拢溃兵,就不能现在就如惊恐之鸟般将寨门都关闭掉,但也要防备棠邑兵衔尾追杀过来。
安丰寨内除了一部分负责转运作战物资的辎重兵,更多是前期从战场上撤下来的伤兵病卒;因而永丰寨内虽然有八九千兵卒,却没有什么战斗力。
而由于从梅塘山往北,南淝水河都被冰层覆盖住,还没有消融,这也使得上游的大水携带大量的尸体、杂物、浮冰冲击下来后,撑破、堆积的河冰越来越多,很快又在梅塘山北面四里外,形成大的冰塞,使得浑浊的大水被拦住后,越积越高,漫过东侧抢修的驿道,再继续沿着地势往下方河谷漫灌。
徐明珍他们抢先一步乘马趟水逃出来,即便途中集结到两三千兵马,但道路被大水冲垮,新的冰塞又随时会垮塌,他们也只能眼睁睁棠邑兵仅用六七百甲卒穿插到梅塘山北面,将他们三四万人马都拦截在南面。
“乌金岭以北的山岭较为平缓,缺少猿鸟难渡的崇岭险壑割裂地形,即便棠邑兵出击极为果断,但也绝没有可能将梅塘山的所有兵马都拦截下来,霍国公麾下将卒多为精锐,应该会不惜代价的从两翼的山岭密林间突围……”文瑞临宽慰徐明珍说道。
“但愿如此吧?”徐明珍声音沙哑的说道,这一刻的他仿佛苍老了好几十岁,眼瞳没有之前逼人的威势,尽是懊悔跟纠结万分的痛苦。
也许是为验证文瑞临的预测一般,天黑之后,往安丰寨聚拢过来的溃卒又开始增加起来——这一仗总算是没有惨到全军覆没。
“快马传告徐嗣昭、赵明廷,接到军令不得有一丝延误,要立即将巢湖西岸兵马,撤到龙潭河以北以防有变!”
徐明珍将数名扈卫召集到跟前,将数封签押过的令函交给他们,着他们立刻乘快马赶往巢州传令;接下来他又签署一封令函着信使立即赶去滁州,着温博接到军令即放弃滁州等城寨,将兵马撤到五尖山脉之间的磨盘谷侍命。
文瑞临知道徐明珍已经丧失夺回乌金岭,将韩谦驱出淮阳山的信心。
一方面要确保巢湖西岸的驻兵,不会受到棠邑兵与左龙雀军的腹背夹攻,必须第一时间撤到龙潭河以北。
要不然的话,等到龙潭河冰层消融,棠邑水军战船强行进入龙潭河,而韩谦再率棠邑兵精锐从淮阳山东坡杀出,他们凭什么认为巢湖以西、龙潭河以南的驻兵能突围出来?
难不成他们这时候还有能力在龙潭河两岸,跟棠邑兵再发动一次大规模的会战。
另一方面,他们将一部分兵马撤到龙潭河以北后,棠邑与淮阳山的通道就彻底打通了,他们要防备着韩谦经龙潭河、淮阳山腹地,将更多的棠邑兵精锐抽调到乌金岭来——同时他们败得这么惨烈,也会促使淮阳山里的大小山寨势力,更无挣扎的接受棠邑兵的整编,促使棠邑兵的兵势增大。
特别是左武卫军也杀出桐柏山、淮阳山口,他们要保住霍寿濠三州根本之地,必须将更多的精锐兵马集结到淮阳山以北地区来。
这时候也只能断然放弃滁州城了。
说实话,徐明珍还是迟疑了,要是他们第一时间放弃滁州城,着温博率部不计伤亡的沿龙潭河谷进攻淮阳山东坡,就未必会有今日这一败。
只是文瑞临却不能怨徐明珍迟疑,围三阙一原本是兵法正道,何况他在昨日之前也确信这次有十足的把握将棠邑兵从淮阳山驱赶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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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明珍忧其巢湖西岸的兵马会被我军切断退路,必然第一时间着其撤往龙潭河以北,着令孔熙荣率部出淮阳山,据蔡子岭窥敌阙店寨,但不可冒进缠敌;另使林靖宗率水军战船窥龙潭河,做好敌军北撤后能第一时间进入龙潭河的准备,军情参谋司将斥候探马放出去,尽可能封锁淮阳山东麓的通道……”
韩谦说是要好好睡几天的安稳觉,但实际上哪得轻松?
梅塘山往北的南淝水河谷遭大水浸灌,道路一踏糊涂,短时间内他们不用担心寿州军能反攻过来,但他们也难以对北面的安丰寨用兵。
目前除了稳固梅塘山、乌金岭一线的防御,尽可能多的拦截、收押溃兵外,还有就是根据乌金岭大捷对寿州军的打击程度,推测寿州军后续可能的应对,从而去调整棠邑兵在巢湖两岸的用兵策略。
倘若大楚是密不可间的一体,内部没有那么多、那么不可调和的矛盾,韩谦此时一定会毫不犹豫的将手里能抽调的水军及步军精锐都抽调出来,从龙潭河口及上游河谷两端,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去切断掉驻于巢湖西岸的寿州军往北撤逃的退路。
然后不惜伤亡的与左龙雀军及舒州州兵一起,南北夹攻,将巢湖西岸这部规模大约在两万人左右的敌军吃掉。
只有做到这一步,才可以说是胜得酣畅淋漓,对寿州军的打击也将更惨重,从而彻底的逆转淮西敌我双方对峙的局势,改善大楚自金陵事变以来在江淮之间被动挨打的局面
不过,之前有些人没有拖后腿,仅仅是他们没有意识到形势会在突然之间逆转过来吧,仅仅是他没有给他们拖后腿的机会吧?
韩谦并不觉得在乌金岭大捷的消息传回金陵后,棠邑兵再将有限的精锐兵马集结起来,沿龙潭河两岸
去切断巢西敌军的退路,就没有幺蛾子发生。
有时候冒险也要适可而止。
现在要的事情,是稳固、消化胜利的果实,避免被别人伸手摘走。
夜色已深,追击的兵马都还没有返回,成千上万的俘兵被赶到鹰嘴崖与北栅墙之间的空地里亟待梳理,田城、冯宣、赵无忌、谭修群、郭却、窦荣等将到深夜还不得松懈休息,这时候分坐两侧,听韩谦对后续诸事做安排,听韩谦说到最后一句,都情不自禁的朝坐在韩谦左下侧的袁国维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