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能苦笑的唐律,发觉愈是现实、愈是能切中人心的谏言,也就更令人痛得龇牙咧嘴,但他也知道,尹书亚这个大忙人会拨空出来戳戳他,是因为他们都站在他这个暗恋者的身边,极力想拉他一把,好看到他成功地走出暗恋这一角。“孩子,爱情的世界,是没有正义的。”尹书亚摊摊两掌,再对他摆出一副苦海明灯的模样,“只要你不违背伦常,不夺人妻、不做法律规范外的错事,任何人都无权苛责你什么的。”“我明白。”将他字字句句都收在心底的唐律,又再次漾出了蒙混的迷人灿笑。“你要是常用这种笑来对付客人的话,你家老板的生意就会蒸蒸日上了。”觉得他的笑颜实在是有勾引人实力的尹书亚,在受不了之余小忘提点他,“有空,也试著用在乐芬身上吧?”“我会记下来的。”这回唐律脸上的笑容,就真的像是一扫近来阴霾的朗朗晴空了。尹书亚站起身将两手一拍,“好了,开店!”真是,最近他怎么老是在开店前对唐律来个心理辅导?他连自己的那个韩氏女王都还没搞定呢。休息室外头,传来了段树人技巧高妙到无与伦比的琴声,唐律抹抹脸,在整理好心情後推开门走出去。忙碌的一晚又再次来临,在店内人潮到达高峰期时,忙得无暇分身的高居正,一睑兴奋地突破人群来到吧台内。“喂,别忙了。”“什么别忙了?”忙到恨不得自己能有四只手的唐律睨他一眼,“你没看我都忙不过来了?”“我说——”高居正站在他身後,以两掌用力将他的头转向,“别忙了。”他们这些唐氏後援团,日日所期盼的正主儿已经驾别了。“乐芬?”唐律呆愣愣地瞧著坐在吧台最边边的乐芬。高居正忙推著他过去,“你去服务她一个就好了,其他人我叫老板来。”全身霎时变得僵硬的唐律,在没半分心理准备下,不自在地来到她的面前,照她的意思为她调了杯酒。“你最近在躲我。”十指紧握著酒杯的乐芬,在唐律的注视下幽然开口。“我……”听不太清楚的唐律弯下了身子,注意到她白净的十指都在发抖。现场琴音蓦地中断,原本高谈阔论的酒客们也纷纷噤声小语,乐芬在—室的寂然中狐疑地看向四周,在场的旁观者立即有默契地恢复正常。眼见四下无异後,乐芬转回螓首,不意却见到唐律的脸庞靠得那么近,心绪大乱的她,赶忙灌下杯中酒壮胆。“我来这是因为……”酒精的功效开始在她的体内发挥威力,她望了望他,踌躇地启口。屏息以待的众人们赶紧收声住口,拉长了耳朵聆听这关键性—刻的台词。被她也被众人弄得紧张万分的唐律,在心跳有破百之虞时,也连忙让自己喝了一大杯来镇定。“这样好吗?”站在角落裹的尹书亚—脸的忧心,“我记得那两只好像都是属于不太能喝的品种。”高居正乐开怀地咧大了嘴,“有没有听过洒後吐真言?”“希望管用。”尹书亚又不安地再盯著把另一杯调酒给喝进肚裹的乐芬。细细碎碎的交谈讨论声,在苦等不到唐律他们两人的下文时,又开始在四下蔓延开来。“嘘……”站在钢琴边的段树人,忍不住以音效提醒他们别搅局。眼看乐芬在这种情况下是开不了口了,唐律在考虑过後,打算直接冲破僵局表白。“那天,我不是一时兴起,我是——”正要进行到重点时,他的台词又被兴奋的鼓噪声给打断。始终隐忍不发的尹书亚,终於火冒三丈地吼向—屋子的旁听者。“你们就不能表现得自然点吗?”这些人是想害这对小情人告白不成,连带使得他们这些唐氏後援团们,得继续再为那两个人乾着急吗?“噢……”一票观众识相地摸摸鼻子。“好了,请继续。”再次恢复了笑脸的尹书亚,笑意盈然地恭请他们下一回合再开。隔著酒杯看著唐律的乐芬,经他们一闹後,因喝酒而显得酡红的睑蛋更是如火般烧红。“这样不行……”觉乐芬已经紧张到开始不断喝酒时,唐律喃喃自语。“什么?”她慌张地抬起螓首。唐律没回答她,脱下身上的工作服走出吧台外,穿过人群来到她面前,二话不说地拉著她打开後门到外头的小巷子去。段树人欣喜地拍著掌,“早知道喝酒可以壮胆,我们早在八百年前就该灌他了!”高居正则不解地以肘撞撞尹书亚,“老板,你的睑色干嘛那么难看?”眼看唐律就要迈入成功的殿堂,吹起胜利的号角了,他还摆这种烈士的表情?“喝酒……”尹书亚以指拧紧眉心,“是会误事的。”希望惨剧不要又重演才好。☆☆☆她还是头一回上汽车旅馆。只因唐律一时半刻间找不到适合表白的场所,带著酒意陪他在街上东绕西绕找了老半天的乐芬,没体力之余抬手一指,直指向离他们最近的一家汽车旅馆,打算开个不会有人打扰的房间,与他好好谈一谈。只是,他们都太高估了彼此的酒量。一进房间就委靡地爬上床的乐芬,难受地将自己缩在被单里抵抗喝多了的痛苦,同样酒量也不是很好的唐律,则是坐在床边—声声地打着酒嗝,直到他们皆认为这样下去,将会有两个人醉睡到天明却什么话也没说时,才又分别去洗了把脸,并叫来两杯热腾腾的咖啡提神。喝完了咖啡後,乐芬再次躺回床上,半侧著身子看着坐在床边背对着她的他。“我看了你的信。”唐律的身躯明显一颤,“你事前该问我一声的。”“问了,你还会让我看吗?”觉得咖啡根本没效的她,眨着醉眼,将胸前的被单拥得更紧。一心等待著她判刑的唐律,一言不发地握紧了手中的杯子,直至被热度烫红了手心,才赶紧放开搁到一旁,这时,他感觉身後的上衣遭她拉了拉。“你不是真心想把我介绍给飞卿的是不是?”这个问题藏在她心中很多年了,她一定要趁今天问清楚。沉默了一会儿後,他选择坦承。“我找不到藉口拒绝他。”那个时候,霍飞卿不断向他保证,往後乐芬与霍飞卿进了同—所大学後,霍飞卿定会代他好好照顾乐芬,再加上,霍飞卿脸上的诚恳是那么不容置疑,所以他……“我想也是。”银铃般的笑声回荡在安静的室内,“你这个人的坏毛病就是心软。”但唐律却觉得那笑声中,没有半分喜悦之情,相反的,它是种比十年前她将睑埋在他手心里的呜咽,还要来得更深沉的控诉。一室残余的咖啡香中,乐芬抬起双眼,看向他宽阔的后肩。这副每—寸棱角隆起、每一分被光线照耀的角度,她都仔细记住的宽肩,是她年少时乘坐脚踏车时日日所见惯的,也是每当她和霍飞卿在—块时,她常在角落瞥见的。自小到大,他总是让她看他的背影,而不让她去看他真正的表情,她从没好好看过他正视她的模样。“转过来,让我看看你。”她拉著他的衣服,柔柔地请求着。床单的声响中,唐律旋过身来,房内盏盏艺术灯的光芒,将他睑上的表情映照得无所遁形,乐芬—手撑按著床面坐起身,抬手仔细抚上他的脸庞,他闭上眼,任由她的指尖去寻找答案。指尖每经过一处,心底真正的感情就更清楚一分,乐芬凝望著他,心底的感触,令她感到又酸又甜。从她第一次见到霍飞卿时她就知道,她这辈子恐怕怎么也走不出这份暗恋唐律的心情。不只是外表,这两个男人就连声音和动作都有点像,她之所以能接受霍飞卿,也许是因为,她想藉此报复把她让给别人的唐律,又也许,是她想从霍飞卿身上得到唐律迟迟不能给她的那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