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殿下,苏策宇将军求见&rdo;,亲兵隔着帐门,小心翼翼的汇报。
&ldo;请他进来&rdo;,朱棣不耐烦地吩咐。这个苏策宇,这么快就来催了,难道怕孤王反悔不成!
帐门被轻轻地推开,苏策宇必恭必敬地搀扶着一个蒙古女人走了进来。女人抬起头,清澈的目光正碰到朱棣迷惑的双眼。
我见过她,朱棣的心&ldo;突&rdo;地打了个哆嗦,这个女人怎么给人感觉这样熟悉,被风霜割满皱纹的脸上看不出她的实际年龄,但这目光,这身形,就好像一直藏在自己内心深处一般,那样令人感到亲切。
&ldo;策宇,她是谁,你怎么带了个蒙古人到我的帐子中&rdo;,朱棣忐忑不安地问,声音中失去了平日的威严。
苏策宇一脸迷惑,今天这两个人都太古怪了,古怪到他几乎怀疑自己在梦中。&ldo;启禀燕王殿下,这个女人的亲戚曾经救过末将的命,今天末将在城中搜索,无意间碰到了她,所以特地带她来讨个人情,请燕王看在末将的份上放她一条生路&rdo;。
这是苏策宇的心里话,草原上的马贼爱恨分明,当年穷途末路时,一个老额吉救了他们几个马贼的命,事后他带人去答谢,老人却不知所踪。记得这个女人当时就在老人的帐篷里,曾经亲手递给自己这个马贼一碗奶茶。一饭之恩死也知,所以今天他宁可被燕王痛斥也一定要放这个女人离开。谁料这个女人居然不肯走,非要让他带着来见一眼燕王,见到后,生死不由他管。
&ldo;你来求我放过你&rdo;?苏策宇眼中,朱棣丝毫没有生气的样子,以最近少见的和颜悦色地对着神秘女人发问。
女人没有回答,依然用明澈的眼睛看着朱棣,仿佛看一件稀世珍宝般忘记了身边的一切。
&ldo;你求我放过你的家人,还有朋友&rdo;,朱棣并不介意女人的无礼,自顾继续发问。
苏策宇隔着自己的战袍用手臂碰了碰女人的胳膊,低声提醒道:&ldo;说话啊,这就是燕王殿下,殿下问你话呢&rdo;?
&ldo;不要碰她,我不许你碰她&rdo;,朱棣突然发怒,冲着苏策宇大喝一声,吓了苏策宇赶紧躲到一边。
&ldo;叫苏将军下去吧,我有话和你单独说&rdo;,女人被大喝声唤回心神,莞尔一笑,笑容如春风般温暖了整个大帐。
朱棣没来由地对女人言听计从,对着苏策宇命令道:&ldo;苏将军,你先退下吧,这里没你的事情了&rdo;。
&ldo;殿下,你,你小心些&rdo;,苏策宇本来想提醒朱棣注意安全,看看朱棣古怪的神色,把话又吞回了肚子。
帐子中就剩下了两个人,四目相望,彼此都不说话。蜡烛在玻璃灯罩中突突地跳着,把一高一矮两道影子映到帐壁上,随着夜风颤抖。
女人的手也开始颤抖,哆嗦着把右手从自己的袍子领口处伸进去,摘下了一片拇指大小的翡翠。
一股黄金般的祥和环绕在空气中,朱棣已经知道对方是谁。他颤抖着,也从脖子上摘下一片翡翠,带着他的体温,交到了女人手里。
两片翡翠在灯下流光四射,一对大雁在流光中展翅高飞,穿透重重暮霭。
这只大雁坠朱棣从小就戴在脖子上的,马皇后每年给他更换上边的红线,别的皇子都没有,惟独他有。朱棣一直把它当作护身符来戴。今天才知道它的真正用途。
&ldo;嫫&rdo;,朱棣口中突然发出了一个他自己从来不知道的音节。
女人点点头,伸手抹去了朱棣脸上的热泪,自己却早已泪满衣襟。
&ldo;嫫&rdo;!朱棣跪到了地上,把头埋进了女人的怀里,双肩耸动,所有的郁闷、委屈都化作泪水肆意流淌。
女人轻轻抚摸他的头发,仿佛知道他经历的所有事情。这魁梧的身材,这乌黑带着些弯曲的头发,这宽阔的肩膀。这耳边,这耳边的栓马桩怎么不见了,女人怀疑地揉了揉眼,看了看朱棣干净的耳廓。也许是我记错了,也许还有别的什么事情发生过。但又怎样呢,他毕竟是那个人的孩子。
因为担心燕王安危而躲在帐外的苏策宇悄悄地走开,命燕王亲随截下今晚所有前来汇报的将领,没要事不准打扰燕王休息。这个晚上发生的事情,实在太不寻常。
天亮时,有士兵发现朱棣把一个蒙古女人送出了自己的大帐。那个女人衣衫普通,身上却有一种难言雍容。
朱棣目送自己最尊敬的女人策马消失在晨风中。经历了昨夜,他再也不会为自己的出身而苦恼。一首长诗就从那天起,伴着马头琴在草原四处传唱
&ldo;嫫,我派人送您到京城好不好&rdo;?
&ldo;我的性子野,皇宫中不能骑马,不能打猎,我呆不下去,况且你父皇一百多个妃子,不在乎多我这一个&rdo;。
&ldo;嫫,那你跟着我在军中,等仗打完了咱们一块回北平,那里每天都有新鲜东西出现,我保证你从来没见过&rdo;!
&ldo;孩子,嫫已经四十多岁了,草原上的女人就像风中的鸽子花,盛开时不过是短短的一瞬。说不定今年冬天,嫫就会永远留在这片草原上,何必给你增加烦恼。我看到你,知道老天保佑我,让你成了一个巴特儿,我已经知足了。你是个英雄,英雄只会做对自己有好处的事&rdo;!
&ldo;嫫,那你去哪&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