帖木儿并非对自己没有防范之心,这一点高德勇很清楚。名义上,阿里玛图已经属于他阿尔斯楞,实际上,帖木儿派来的从员主管着这里的一切。号称万王之王的帖木儿野心极大,他非但要吞并大明,而且希望用大明的财富与技术将整个世界变成阿拉伯人的牧场。这些天帖木儿每天召见自己,每次必然问询大明朝当年国家支持扩大票号,改革货币,统一度量衡的细节。从这些举措来看,帖木儿已经着手在做通知世界的准备。这个以背叛闻名的瘸子不惜血本拉拢自己,恐怕看重的是自己肚子里那点儿管理票号与货币的经验,而不是当年的友谊。
帖木儿大军号称八十万,最贴近数字不会少于二十万。高德勇凭着商人的目光仔细估算着具体的军情。自己带晴儿逃离大明,怕的就是大明朝爆发内战。偏偏在祸起萧墙之际,帖木儿提前展开了对大明的军事行动。朝廷在西北没力量,苏策宇必然要奉燕王号令回北方六省打内战,秦王据谣传早与帖木儿有勾结,蓝玉与朱家有大仇。整个西北,能上前迎敌的仅仅张正武一支孤军,这仗,大明能赢么?
好一个雄才大略的瘸子,高德勇佩服的想,回答帖木儿问话时也更加卖力气。
&ldo;这个胖子不得人心,贪财,好色,并且对手下刻薄。&rdo;几天后,帖木儿的案头,摆满了来自各方监视者对高德勇的评价。
&ldo;爷爷,这家伙人品如此差,您下这么大功夫拉拢他,值得么?&rdo;油灯下,皮儿阿黑麻不解的问。
&ldo;他本来就是商人,商人眼中只有利益,没有人品。你记住了,征服一个国家的第一阶段,必须重用这些人品差的,并且将人品好的读书人杀掉。从文字与风俗上毁灭一个国家,才是最高明的毁灭。&rdo;帖木儿对自己的孙子循循善诱。冬季出征本身就是冒险,一旦失利,他希望皮儿阿黑麻能继承自己的衣钵,回头积蓄力量,将东征继续下去。东方集中了世界上一半的财富和智慧,拥有他们,则可进而拥有了整个世界。
&ldo;那个贪财的家伙,收了我们那么多礼物还不知足,这几天还打着您的名义登门索贿。各个小国将领几乎被他敲诈遍了。听他府里的奴仆说,这守财奴有个藏宝箱,每天晚上上床前都会打开数一遍。&rdo;皮儿阿黑麻不屑的嘲笑高德勇的贪婪。
&ldo;是么,明天我再赏他一个大的箱子装财宝。我这兄弟,就这点儿出息,要钱不要命。&rdo;帖木儿高兴的回答,祖孙欢快的笑声在夜空中回荡。
忙碌了一整天的高德勇从床底下拖出守财奴的保险箱,旋开密码锁。翻过上面的珍珠玛瑙,黄金玉石,轻轻的将一件犀皮软甲捧了出来。好多年没穿过这件衣服了。上次穿着它行走西域时,自己还很年青,就是那次碰巧救了帖木儿。
高德勇苦笑了一下,借着晴儿手中的烛光,将镶了宝石的软剑,象牙柄的镏金火铳,还有在人家空宅院里布局,害得主人不得不低价将房屋脱手的白磷盒子,一一小心的擦拭干净,一件件别在腰间。回头看看外面黑沉沉的天空,再看看箱子里面让人倍感温暖的财富,跺跺脚,恋恋不舍的回过头来,正对上晴儿与张怀仁关切的目光。
&ldo;把这些拿去给大伙分了吧,今晚的事了却后,让大伙分散东归。路上用这些细软防身。&rdo;高德勇回头看了珠宝一眼,强忍住心中不舍的说道。
&ldo;谢谢高兄弟。&rdo;生死关头,老镖师张怀仁不说废话,单手拎起保险箱走到了外间,昏暗的灯光下,镖师,趟子手,伙计,穿着偷来的军装,坚定的站在那里。老镖师将大伙按武功高低搭配的原则分成了两组,不计价值高低,塞糖炒栗子般,每人手里塞了把宝石。大伙俱知道此行九死一生,看也不看,将这些随便一颗即可供中等人家花销一辈子的宝石塞进贴身衣袋里。
&ldo;晴儿,把这件铠甲穿上,我太胖了,已经穿不下它了。&rdo;内屋,高德勇拿着犀牛皮甲在晴儿身上比了比,不由分说套向她的肩膀。
&ldo;嗯。&rdo;晴儿顺从的穿好铠甲,从头上拔出一个翡翠发簪,含在口中抿了抿,又仔细的将它插回鬓发间。高德勇伸手为晴儿整理干净头上的碎发,爱怜的看了她一眼,拉着她的手走向屋外。
庭院深深的城主府邸中,初冬的寒风吹得树梢呜呜作响,仿佛鬼哭般,让人不寒而栗。帖木儿派来的幕僚及仆人早被饭菜里的迷药放倒,鼾声如雷。张老镖头与高德勇各带了一组镖师,穿出角门,走进墨一样的慢慢长夜。
阿里玛图,这个昔日的繁华都市,如今只能听见北风的哭号。街角处,伸手不见五指。没有人声,没有犬吠,除了偶尔传来的巡夜士兵的脚步声,什么也没有。突然,几户没人记住的院落发出淡淡幽光,巡夜的士兵们立刻举着火把冲了进去。院子里的幽光就在士兵们冲近时消失了,但当士兵们转身离开后,幽光再现,打着旋儿沿着墙角跳动。
奶奶的,带队的小头目大骂了一声,带领士兵围住了院子,确认没有人逃出,举着火把再度将院子翻了个底朝天。依然一无所获。迷惑的巡夜士兵退出院子,才走出十几步,猛一回头,幽蓝色的光芒又出现在曾经的民宅里。
&ldo;围上去!&rdo;带队巡夜的小头目低声吩咐了一句,十几个士兵蹑手蹑脚的靠近院墙。一个机灵的十夫长将手中的火把交给伙伴,壮着胆子走进院门,这次终于发现了火光的起源。就在曾经沾满了院子主人血迹的墙角,几小块磷火淡淡的烧着,显然是尸体在地里埋久了散发出来的鬼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