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道防线上传来的枪声渐渐稀落,林风火揉了揉眼睛,目光穿过硝烟。李景隆的讨逆军已经被自卫军战士赶了回去。肉搏战中,身材高大的北方士兵占有先天优势。战壕上,横七竖八躺满了双方将士的尸体,肩膀挨着肩膀,手臂靠着手臂。同样的军装,同样的武器,同样的面孔。同样鲜红的血液溪水般染红大地,凝结成冰。幸存的士兵在尸体堆中寻找可能挽救的战友,将他们拾到后方医治。看到死边缘挣扎的讨逆军士兵则补上一刀,早日结束他们的痛苦。
&ldo;让他们撤离第一线战壕,尽量向后撤&rdo;!一股不祥的预感突然涌上林风火心头,放下望远镜,他冲着指挥部里的传令兵大喊。
已经来不及了,天地间猛然暗了一下,惊天动地的雷声从远方响起。天地相交处,一道耀眼的闪电劈过来。将整个战场照亮,照得冬日都失去颜色。带着刺耳尖啸,成千上万枚炮弹从半空中飞来,落地,炸响。三里之外的指挥所被震得来回摇晃,没有防备的参谋们东倒西歪。观察孔中扑过来炙热的空气,烧得人寒毛跟着翻卷。第一道防线瞬间变成了炼狱,火光夹杂着浓烟窜起数丈高。
猛烈的爆炸声掩盖了战场上一切其他声音。听不见伤者的呻吟,也听不见死者的临终前的哭喊。断臂,残肢,火铳。战刀,头盔,衣服,整个活着的士兵,在烈焰风暴中如沙砾般飞扬。
林风火看到阵地上散落的大明日月战旗一个个倒了下去,无论上面写着&ldo;讨逆&rdo;还是&ldo;自卫&rdo;!
李景隆家底雄厚,他用火炮将自卫军的第一道战壕生生推平。持续半个小时地炮击过后,刚才双方战士往来冲杀的战场上再看到一个人影,甚至连尸体都看不到。一切变成了黑色。变成了泥土,松软地冒着清烟,冒着热气。
爆炸之后是寂静,这瞬间地寂静比方才剧烈的爆炸声更令人心里恐慌。宁静的大地上可以听见北风掠过地声音,如歌,如哭。就在这不知是歌是哭的自然之声间,嘹亮的唢呐声响了,清脆的战鼓声充耳不绝。
秦王破阵乐,这是震北军与高丽人决战时的战鼓。踏着鼓点,讨逆军将士们平端刺刀,结成两两呼应,六人一组的标准散兵冲锋队形杀了过来。对外战争中逐步总结出来的作战技术在这里被应用到极致。
讨逆军瞬间突破了被炮火犁过后的第一道防线,正要继续前进,王真组织的第二道防线冒出火光,厮杀再次开始,方才在第一道防线进行地杀戮再次重复。震北军与安东、近卫军杀在一起,为了各自的理念,还有当政者隐藏在理念背后的集团利益。
战斗一直打到傍晚十分,双方在十余里长,不到二里宽的阵地间&ldo;表演&rdo;了一场经典的热兵器攻防战。李景隆是家传的名将,王真与林风火是战场中成长起来的高手。每个人都将己方军队的优势发挥到了极致,每出一招都是绝妙好棋。点、校、打劫、反手,大地就是棋盘,双方士兵就是棋子,每一片黑白间隔的空地稳固,背后都有无数粒棋子被收回殡葬。
第一,第二道防线几经争夺后相继失守,王真以空间换时间,拖疲了气势汹汹的讨逆军。被双方炮弹炸得滚烫的土地上,到处是士兵们残缺不全的尸体,空气中,除了硝烟和血腥,还充满了焦糊的烤肉味道。眼神木然,表情疲惫的讨逆军士兵在原自卫军的阵地上搬开尸体和碎土,开凿新的战壕,巩固一下午血战成果。
&ldo;哇&rdo;!一个刚补充进部队没几天的军校学生跑出王真的指挥所,伏在战壕边缘拼命吐着,边吐,边放声大哭。一些比他来得稍微早几天的&ldo;老兵&rdo;跑到他身边,一边给他捶打后背,一边咬牙压下肚子里的翻滚。
&ldo;是时候了&rdo;,林风火与王真红着眼睛彼此对望一眼,点点头,决定进行最后一搏。从下午的攻势上来看,李景隆的炮兵阵地就隐藏在西南边一片丘陵之后,而从战场上骑着马往来奔来的传令兵出现方向的频率来看,李景隆的指挥部也距离那片丘陵地带不远。
林风火将望远镜放下,拍拍王真肩膀,用手对着前方的战场指了指,又掏出怀表指了指时间,转身走出了指挥所。大将王真一愣,嘴巴动了动,想阻止林风火的莽撞,看看他耳边愁白的鬓发。将劝阻的话压了下去。
&ldo;熊包,熊包,还安东军呢,连帮刚上战场的农民都收拾不了&rdo;,七里外的一个土坡下,曹国公李景隆在指挥所里大声咆哮。东线的讨逆军副帅,老将耿柄文是有名地擅守不擅攻,只求稳扎稳打,制订的战术全是步步为营的消耗战,每天推进速度不到十里。这让一心想快速建功立业的李景隆非常不满。招集参谋亲自主持制订了今天这次西线突破战役。
从情报上分析,北方六省的主力大部分被燕王朱棣调到关外去和靖远军争夺大宁,解决后顾之忧。眼前阻拦自己前进的部队是布政使郭璞用北平周围工人,农夫,震北军退役老兵和辽东部分猎户临时拼凑起来杂牌军,总计不到五万人马。而自己亲自主持的西线讨逆部队总兵力接近二十万,基本上由安东军和近卫军原班家底组成。照常理,对方组织的这道小小防线应该不堪一击才对。谁知道硬攻不下,智取也事倍功半。打了一整天。清苑方向的佯攻部队损兵折将不说,自己亲自主持的主攻也没能达到预期目标。马上天就黑了,身材单薄地南方士兵受不了北方冬夜的刺骨阴寒。说不定白天到手的防线还会被敌军趁夜夺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