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特,我问你,你想怎么办?看到这一切,我丝毫没有惊讶,在辽东的时候,这种事就不奇怪了,何况现在战争已经开始了,敌我双方都会使出各种各样的招数来,从敌人内部瓦解敌人,这是千百年来的老招数,也是最有效的招数。我只是冷静的问巴特,如果你想走,我会欢送你走,日后疆场相见各不留情。没想到这句话却使得这个强壮的如同勒勒车的车轴一样的汉子泪流满面。头,你把我看成什么人了?!且不说你救过我几次,就算我想投降那个狗屁的皇帝,也要先问问这些弟兄们答应吗?!他们不和我走,脱古思帖木儿会要我吗?他就会像丢一块没有肉的骨头一样把我丢到一边,甚至会追究我这个翁牛特部的逃奴的罪。儿马子,你告诉头,如果我带你们叛逃的话,你们会怎么办。杀了你。拿着你的头来见咱们的头。儿马子,这个右军的班长毫不犹豫的答道。
听到了吗?头,就算我想走,他们也不会和我一起走,他脱古思帖木儿要的是这支掌握着北平火器的队伍,而不是我们这些组成这支队伍的普通蒙古人。再说了,头,我们投过去能有什么好处?(这些家伙,和北平商队在一起的时间长了,都学的一幅商人嘴脸!以后可得好好管管他们了!)打仗不但没有军饷,还要把自家的牛羊马匹、皮毛粮食拿出来充作军需,然后自备衣甲兵器,去替那颜们打仗。都说成吉思汗的武功极盛,可是,他打下的每一座城市都是用蒙古战士的血肉堆出来的,他所取得的每一场战役的胜利,都是用孤儿寡妇的眼泪换来的。可是打下来城池呢?所掠的财物,都是族长和那颜们的。头,先不要说咱们之间的私交,就说咱们哥萨克是怎么对待普通的蒙古百姓的?白灾的时候去救灾,没盐没米的咱们送盐送米;前些日子在松树堡一战,那几千愿意回家的蒙古人不都是领到了咱们发的路费和干粮,高高兴兴地回家了吗!换成那些只知道自己有肥羊美酒,歌舞享乐的家伙行吗?他们口口声声的说蒙古人的刀不杀蒙古人的头,可是以前各个部落为争夺草场、水源打仗,各个部落里死的人还少吗?现在,想起说这些话了,他们不觉得晚了吗?
我的爷爷的爷爷是奴隶,我的爷爷是奴隶,我的父亲是奴隶,到我这里还是奴隶;我这个奴隶小的时候就是给那颜的儿子当马骑的,头,真的是当马骑,那个肥得像猪一样的家伙不敢上马,于是,就在我的背上放上马鞍,头上套上笼头,他骑在我的背上,让我在地上跑来跑去,还要学马叫;后来,让我到马群里去给他选马,我就趁机跑了出来,一猛子跑到了辽河岸边,遇到了你们,我才尝到了做人的滋味,作自由人的滋味,作一个哥萨克的滋味。
巴特一边流着泪,一边说着自己的身世,这些话,从来没听他提起过,大概是他最伤心的往事,我的爷爷捅了一辈子的马乳,最后是被饿死的,我的阿妈擀了一辈子的毡子,最后是被大风雪冻死;这样的人,这样的贵族,我们为什么要去替他们卖命?!那你们不想以后成为天下第一等的人吗?就象几十年前那样?不知什么时候,大林进来了,他一脸严肃的说道。大林提起了往事,当年蒙古人把人分成四等,第一等就是蒙古人,二等人是色目人,三等是北方的汉人,四等是南方的汉人。这曾经是天下所有的汉人心中的共同的痛。
大林,你说的这个事,我听说过,可我让你看一个人,朝日格图,你过来,你说说你的爷爷是怎么死的,咱们的大林将军就全明白了。从人群中挤出一个年轻的小伙子,未曾开口,眼泪便已经流了下来,我的爷爷,因为给一个汉人大官牵马,马惊了,摔了那个汉人大官,我的爷爷就被马拖死了,大林将军,如果说有天下人分等的话,那把第一等的蒙古人拖死,又该受到什么样的惩处呢?没有,什么都没有,我的爷爷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死了。
听明白了,大林,没有什么天下人的等级,有的只有你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而不是你是什么民族的人。巴特不紧不慢地说着。头,你看这是什么,后面几个亲兵拿过一个长长的白绸子,上面密密麻麻的尽是红点。等他们把那匹白绸子展开之后,大帐里所有的人都不说话了。绸子上写着八个血红的大字,&ldo;誓同生死,万苦不辞&rdo;。字的下面,是一个个血指印,大帐里的这些人都知道这句话,这是当年在辽河边,各大绺子大会时的誓言。这句话,让我们在辽东那几年能够撑下来,能够互相扶持着走过来。大林眼圈红红地走到巴特几个人面前,推金山、倒玉柱般倒身下拜,兄弟们,林某错怪了弟兄们,只要弟兄们能够出气,就尽管责罚林某。巴特含着眼泪走过来,扶起了他,大林,咱们是一起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从刀山剑林里滚出来的,再说,你的怀疑也不是没道理。换了我,我也一样会。可是,这帮家伙也不想想,现在弟兄们家里都是有着自己的牛羊、牧场,那些牛羊每年能给他们带来几十两银子的收入,前些日子有弟兄家里来信说,常公爷开的毛纺厂、皮革厂,大批的收皮毛,有多少收多少,以前把牛羊杀了吃了肉,牛皮什么的就没什么用了,现在都是能换钱的好东西了,有的弟兄家里一年已经能收入几十两银子了,让他们回去重新做奴隶,作贫民,把自己所有的东西去献给族长和那颜们,然后自己出衣甲马匹的去打仗,除非是他脑袋被驴踢了。这俩个家伙,又在这里算起来自己一年下来能够有多少银子进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