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凉到让人头?皮发麻的感觉直到她离开病房才骤然消退,她沉沉吐出一口气,忽而察觉到有道意味不明?的目光凝在自己,转过身,看见从走廊另一头?走来的闫野。先?注意到的是他的脸,血痕已经消失,伤口晕开一圈青紫色。t恤下随便搭了条五分裤,半截假肢无遮无掩地露了出来,完好无损的那只脚上套着人字拖,被他踩得咿呀响,和一周前的干净利落截然不同,整个人看上去不修边幅。闫野条件反射地将?装着假肢的那条腿往后缩了缩,片刻意识到无处可躲,只能带点自暴自弃意味地落到原处。“你怎么来了?”他问。“路过,来看看。”夏冉视线定在他腿上两秒收回,移到他漆黑的眼睛上,“你这条腿什么时候伤到的?”“六年前。”“怎么伤到的?”闫野眼神变得不一样了,对着她自嘲一笑,“就当我遭报应了吧。”夏冉一顿,转瞬听见他将?话锋一转,话里话外的嘲讽意味更加明?显了,“这也算我们第三次见面了,你应该也早就发现了,我还以为你对我这条残腿完全没有好奇心,怎么突然想到问这个?”“突然想到就问了。”说了句废话后,夏冉学他岔开话题,“我看到躺椅上放着一条毯子,这几天就你一个人住这?”闫野点头?,“出院前我都?住这。”“你小叔不来跟你换班?”闫野神情微妙,难掩厌恶,“这种事他不会来的。”确实符合闫平的作风,夏冉想起一件事,“你上回说闫平不会再?来找我麻烦是什么意思?”闫野没说实话,“被讨债的人打折了一条腿,现在估计在哪个地方当老鼠藏着。”不知道是不是夏冉的错觉,闫野语气平常,在看向她时眼神却带点躲闪意味,是心虚,还是愧疚,她没读懂,索性把话挑明?白了问:“闫野,对着我的时候你在害怕什么?是因?为怕被我知道当初将?我和我哥在一起的事说出去的人就是你?”这事她是和闫野吃完饭那天晚上听靳司让说的。事先?猜到过,所以当时她并不觉得有多意外。?闫野不可置信地看着她,欲言又止。夏冉眼帘垂了下来,片刻工夫,又跳了个话题,“对了,八月十三号那天你在做什么呢?”她笑着开口,像是随口一问。闫野回忆几秒,“不记得了。”夏冉重?新看向他,“那八年前的八月十三号呢?”闫野一顿,再?次避开她的目光,“太久了,记不清了,可能在跟小五他们在外面闹。”“那闫平呢?你听你奶奶说起过吗?”“她不在我面前提闫平。”夏冉眼神收了回来,低头?看向脚尖,闫野下颌紧绷,半会才问:“出什么事了?”夏冉还是那套说法:“突然想到就问了,你想不起来也没关?系,毕竟都?过去这么久了,对很多人来说,八年前的八月十三号可能也只是一个再?平凡不过的日子,不值得花费力气记住。”闫野话在嘴边滚了一遍,眼见她转过身准备走了,不受控地伸出手,想要拦下她,却扑了个空——在那之前,已经有人抓住她的手臂,宽大的手掌贴着她细嫩光滑的肌肤娴熟地往下,勾住她的手指。闫野顿觉胸口闷着一股气,不上不下的,卡住咽喉,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两个人消失在自己视野里。下午的热浪被突如其来的暴雨浇灭,风变得凉飕飕的,混进潮湿的水汽,靳司让撑起黑色长柄伞,伞面很大,能完整地罩住两个人的肩膀。他的另一只手还牵着自己,夏冉垂眼看去,他的手背白而宽大,经络分明?,她不自觉收紧了力气。“哥,我刚才又去见了谭伟国?一面,听见医生说他情况好转了些,再?稳定一段时间,可以从icu转入普通病房,但大概率是醒不来了。”谭伟国?和孙淑贞住在同一所医院,只是在不同楼层,昨天见过谭伟国?后,夏冉在心里对自己说,这辈子她都?不会去见他第二次,可鬼使?神差的,她还是没忍住在去见孙淑贞前去了趟他的病房外。谭月不在,只有谭伟国?妻子和两个没见过的中年妇人坐在门口的排椅上说话。“多好一个人,怎么就遭了这种罪?”“你和月月两个人要是有什么困难,一定要第一时间跟我们说,千万别自己瞎扛,伟国?知道了得多心疼。”谭伟国?妻子掩面而泣,呜呜咽咽的声音飘到夏冉耳朵里,苍蝇一样,听得她耳膜穿孔般的疼。“你也别太担心了,伟国?吉人自有天相,会醒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