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开吃吧!这菜都摆凉啦!”
家顺和别人一样把钱放入了衣袋里,就象坐在自己家里一样地从容,一只形容枯槁的大手一挥,便冲着大家发话了。
这也不怪他,刚才被青扬一个劲地又给泡茶,又给点烟的,弄得浑身都轻飘飘的,分不清子丑寅卯,找不着东南西北,仿佛此时就是坐在自家的餐桌里面,周遭的这些人仿佛是供他使唤的家人了。
“那怎么行,人家主人都还没有讲话呢。再说村长还没有来,你老就宣布开席,有点不妥吧”
杜支书终于逮住了机会,本想把词用得再刻薄一点,但心怕此老听不懂。说完看了步家顺,又得意洋洋地回过头来瞥向朴德味,那意思很象在说:“我的老会呀,这整人的事情你还得给老哥学着点,得看准时机,瞅住火候。你看哥哥这不是一招致敌了不!”
“哦,是呀!是呀!你老总不能倚老卖老!强宾不压主嘛!青扬都还没有说话呢。”众人都附合。
干部还是护着干部!奶奶滴,我眼里你们村干部算个球!
步家顺极不高兴地白了杜文虎一眼,但看到大家都这么数落自己,鼻子里哼了一声,也不作声。杜文虎支书心里那个得意呢,别提啦!
又等了一会儿,村长东午还是没有来,具体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按理说,步东午还是最听步青扬的话的,只要步青扬说声往东,他绝对不会朝西。
不能再等下去了,再等一会儿,不仅是菜等凉了,那人心也等凉了,喝酒的兴致便没有了,那可不是步青扬想要的效果。
步青扬举起了酒杯,站了起来说:
“承蒙大家看得起青扬,青扬表示感谢。在座的各位都是咱步家村台面上的人物。今天请大家来,就是请大家来帮咱做过见证。
“青扬的事以后就是咱步家村的事,大家说是吗?快说,青扬,有什么事,叔给你做主!”步家顺筷子已伸进了盘子里,率先说道。当然大家马上附合。
“我查了下家谱,就我家这一脉来说,从太公算起,共有四十二个先人。不孝孙步家旺,步青扬今天花了三十二万元重修了祖坟,打了墓碑。平补不孝之过,以告慰祖先在天之灵。且请各位干了这杯酒,明了青扬的心迹。谢谢大家了,青扬先干为敬!”
众人都不知道这是什么酒,只感到这酒色儿清澈晶亮,晶亮中漂浮着淡淡的绿;味儿呢,芳香甘洌,入到嘴里,吐出清香。
“这是锦上添花极品五粮液!”
当过两届县代表的杜支书自然比大家见多识广。酒杯一到鼻间,他就惊呼起来。
“青扬妹子,这有点太破费了吧,这酒特么贵了,你这又是何必,何必呢?”
“是的,支书就是支书,好见识!”步青扬对村长说。
“那不得要好多钱吧?”
“哥呀,你见外了。大家给青扬我这个面子,青扬感激都来不及,还说什么钱不钱的事情。只要大家喝得开心,青扬就开心。大家放量喝,青扬拿两件回来的。”
一听到青扬和东午这样说,尽管不知道这锦上添花五粮液是什么酒,大家都明白这是他们从未见过的好酒,所以大家都放开量,尽情地喝。不知不觉间,两件共十二瓶五粮液差不多只剩下半瓶了。大家差不多都有点醉了。
东午慢眯着眼,好象突然想起什么来着,问道:
“青扬,你刚才说的,你家祖坟有四十二座。这数字好象不太对劲吧。我记得清明节时,我才问起步家旺的。”说起祖坟,朴德味才想起今天陪着几位领导到了青岩坡的场景来,刘镇长当时大动肝火,多半也是指向这些莫名其妙的坟包包来。
身为公路征地补偿小组长的他当然没有那么迷糊,接到步青扬的请帖时,心里就一直犯纳闷,跑到村里来请客,这唱得哪一出啊?见她又送红包,又拿好酒的,桌子上又是敬酒又是劝菜的,一说到祖坟的事情,心里便渐渐明朗起来了。
吃了人家的嘴软,拿了人家的手短。可眼下,吃了吃了,拿了拿了。这可如何是好,今天上午刘镇长都还责成村委会调查处理此事呢!
嗨!这是鸿门宴耶!
“哦,可能是咱哥记错了,也可能是会计哥事情记多了,记错了。青扬是查了家谱的,一一对号入座了的。要不,青扬现在一个一个地给你报上名字来。”
“朴德味,当个村干部眼睛就长到眉毛上了么?忘了咱步家村的规矩了么?祖宗的名字岂是后辈们乱叫的。青扬说有几座就是几座的。你小子瞎整什么。青扬,别理他,大伯支持你,四十二就是四十二。青扬花了三十二万,大伯也是时刻记在心里,给祖宗们报到时,也好向他们说说青扬的孝心呢!”
“叔,你说我?”朴德味指了指步青扬,又指了指自己的鼻子,不解地问道:
“怎么,当个村干部大啦,叔眼里你们屁都不是!42就是42,谁说24老头子第一个不答应!”
“自己不懂孝道,也就算了,还反对别人,有这样的人吗?”家顺骂会计的时候,他还特意瞪了杜文虎支书一眼,出了一口恶气,这话他认为是骂在杜支书身上的。
步家顺都这样说了,那就是铁板钉钉的事情了。
看来高速公路又要横空多出一大笔祖坟搬迁开支了。大家都在装痴,何必我一个人清醒呢!反正这钱是国家的。谁规定了一定要让那些肥头大耳的官员们用才叫合理合法呢?
更何况这钱是流进本家人的袋子,也叫转移支付嘛!我又不傻!
朴德味再也不做坚持了,他求救似地瞄了杜支书一眼,杜支书眼睛却没有看他,头埋得比他还要低。步青扬笑了笑,又取出一张什么纸来叫大家在上面签了个字,不会写字的步家顺象模象样地用大拇指往印泥里面狠狠戳了几下,然后再往那张纸上按了一下,这事算完成了。
“喝,大家喝个尽兴,不醉不归!”步青扬笑眯眯地把那纸纳入挎包里,复又举杯邀请道。
酒席喝得很欢!大家散得很晚,当支书最后一个依依不舍,离开时还在步青扬丰满的屁股拧了一把出门的时候,时钟已敲响了十二下。
该做的事情都做完了,这混小子,干什么去了?这么晚了还不晓得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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