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尔斯几次咽下到了嘴边的问题,由着马格努斯带领他介绍他视野中的瑰丽世界。
赤红巨人喋喋不休地与他介绍浩瀚洋中的危险的暗礁、不可测的深渊和无名的捕食者,有时会强调正是帝皇带领他前往某处超越理解的奇观。这些话落进莫尔斯心中,只会令他诧异于帝皇的教学风格何时变得温柔。
不过当他见到马格努斯和几只具有深粉色滑腻皮肤、流着汁液的山羊角、断裂黑指甲里掉出层层泥垢,脑后长满鳞粉蓝短羽毛的东西和谐玩耍,场面和谐如古泰拉幼童托管园的午后小院时,他实在没有忍住询问:“你从浩瀚洋回去之后洗澡吗?”
马格努斯送走不知名的黑暗仆从,脸上仍留着探寻获得新知后的单纯喜悦。
“我睡前和早起时会自我清洁的,但为什么要在回归现实躯体后洗澡?”他不解地问。“呃,是因为这次我们躺在荒城里了吗?”
“你真聪明。”莫尔斯说。
此时,一群成对出现、争吵不休的恶魔乘着魔碟和满碟的书籍羽笔他们面前掠过,变形的双手双足直接连接在硕大的多眼头部,满溢的污秽气息和不和谐噪音令莫尔斯感谢他此时形态的面无表情。
马格努斯的视线随它们而动,望着它们再次潜进汪洋深处。
“我叫它们书记官,”他高兴地说,“它们也很喜欢秘密和知识,有时能够从积攒的法术里面释放出很厉害的风暴。你见过它们吗?”
“见过,很久以前。给我看看伱的记录图册。”莫尔斯说。
马格努斯的腰间浮出一本图书的投影,他将其翻到对应的页码,莫尔斯以咒言延伸至本体外,将图册浮空引至眼前。
绘制在莎草纸上的是一对形似雀鸟的毛茸茸湛蓝生物,与莫尔斯所见的未诞之物形似而神不似。有人刻意模糊了它们的具体模样,只看得出它们被记录后的色彩艳丽,灵动干净。
“还好我没有饲养鸟类。”莫尔斯只看了一眼,就将图册还给马格努斯。后者索性把厚厚的记录册翻到后面的空白页,随时准备好记录新物种的形态和特征。
“因为假如你饲养了现实宇宙的鸟类,现在就会发现它们不如这儿的生物美丽吗?”马格努斯自认为开了一个不错的玩笑,一个短暂到几乎不存在的瞬间过后,黑色麻布下传来轻快的笑声。
“你要是觉得自己已经见到了美丽的亚空间生物,那么你就是还没有足够深入研究这里。”莫尔斯说,“听起来如此之久的岁月飞逝过后,你仍然像个被保护很好的人类稚童,待在家里种着开小花的茛苕、水池里飘着蓝莲的亲切小院,认为这就是世俗教条里被定义为天堂的梦想之地。”
“真的,我从未想过它会如此精心地呵护一个个体,不过也的确只有它,有心情如此麻烦地改变个体的认知。”
“莫尔斯……”
“我不再对你错漏百出的讲解感兴趣。”莫尔斯难得如此直接。
一路随着以太飘荡许久,他终于确认话语只要一拐弯,马格努斯就听不出他人的讽刺——或许是因为他从未被人讽刺过。长久的追捧和赞美让他选择性地遗忘了接受讽喻的能力。
“呃,莫尔斯,我觉得你不应该这样贸然评价我,”马格努斯难得表现出明显的不快,他抓紧手中的图册,如同一名辩者握住了帮助他获胜的论据,“在普洛斯佩罗,我的理论成果远远领先于任何其他学者,纵然是帝皇也不会贬低我已达成的成就……是你想要看我的研究内容,我以为你会喜欢……”
“我在讲述事实,马格努斯。”莫尔斯揭下披身的黑麻布。“别急着变得傲慢。你还没有深入研究这里,你还不知道真正的美丽风光应在何处寻觅。”
被莫尔斯揭下的黑布漂浮在非物质空间中,失去咒言的约束,麻布仿若经由上佳的香料与油膏洗涤浸泡,一抹柔滑的浅紫光泽从黑麻布中央闪烁亮起,很快便有如水滴浸透丝绸,画着精巧的圈儿向外渗进整块材料中,将深邃的粉紫色彩沁回布料的本质,其折射在有情之生灵可理解范畴内的形态,也不知不觉地由粗糙麻布转换为全无丝织痕迹的柔滑丝绸,流光散逸,轻软如无物。
马格努斯惊讶地望着这块惑人的丝绸,在他视野之中,朦朦的浅蓝和魅人心魄的紫色仿佛正争夺着主导的权责,又仿佛亲密如一地相互融合。
少数紫色占了上风的时刻,他的心神立即就如柔风里的烛火尖儿一样摇晃起来,等到他熟悉的蓝色回归,他又觉得这块布料神秘且危险,蕴含无穷的秘密与知识。
“美丽吗?”透明的金光中传来声音,而马格努斯发现自己已经彻底忘掉了莫尔斯方才的批评。
他心痒难耐,一时竟忍不住用上敬词:“请问我可以看看吗?”
“不要着急,学者。”莫尔斯平淡地说,“上次我拜访这织布的主人,最后闹得有些不和谐,带走的物品也只剩这半卷绸缎。我今日带你去她的行宫之外敲敲门,看看能否从外围见到我上次得见的美景的千分之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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