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越过悬崖向下沉降,树木环绕之地中心,一间由石块和木板垒成的三层屋房顶,由野鸟带来的种子所生发的青色嫩芽,随微风一阵颤抖。
房屋用结合紧密的沙土与石板建成,以本地黏土混合植物的汁液作为坚固有效的胶水填补缝隙,看起来几乎是一个完整的整体,只有窗户用镂空的材料挖出方格。
外墙上以本地石料与植物研磨制作的颜料绘画出一些随心所欲的场景;门口竖着一座小巧的手雕石制狮像,以及散落着各种未完工的豹子、狮鹫和野猪雕刻。矮凳上摆放着一些尖锥、石锤与量尺。
屋主人似乎没有耐心完成一个完整的手工艺品,而这正是目前站在门前双臂抱于胸前的男孩怨言的抒发之处。
“你为什么不完成它们?”佩图拉博讥讽地说。
莫尔斯过了一会儿才从屋中出来,带着一把手工藤椅。他将藤椅轻拖到阳光与微风中,往上面一倒,凌乱的黑发散成藻类的形态。
“当你跟我由表及里地剖析,为何你非得跟着我回家,我就告诉你。”他合上眼,享受阳光。
莫尔斯讲究公平,假如佩图拉博不能拿出足够的话语来交换,他就没有耐心跟小孩解释。
佩图拉博又闭嘴了。
这是莫尔斯最嫌麻烦的类型,他讨厌惯着小孩,顺应他们的脾气。
佩图拉博在行走,干涸的土地与赤足接触,沙土刮过石缝里的草籽。呼吸与衣料摩擦的声音略有远离,莫尔斯将眼皮抬起一条缝,果然,小孩在他以前打造的成品珀修斯石像边站直。
佩图拉博是个独特的男孩。
客观而言,他拥有年轻的外表,皮肤光滑、肢体协调,面容与其说是英俊,倒不如说是钢铁般肃穆与棱角分明。
但他看起来又不只是一个男孩,他的气场高傲,举止与情态往往暗示着他的心理年龄已超出了他的外表,具备着超越身体限制的天生智慧。莫尔斯不会否认他的超长之处。
不过他依然会喊他男孩。
想到此处,莫尔斯笑了笑。
因为佩图拉博的心智成长和他的外表年龄颇为统一,甚至还要幼稚几分。
不知造出此人形生物的工匠是出于何种缘由,要塑造出一件如此不趁手的工具:麻烦到就算这件工具不属于他,也足以令他深有共情。
“你怎么看我的石像?”莫尔斯问。
“你先回答我的问题。”佩图拉博学以致用。
莫尔斯完全睁开眼睛,两手垫在脑后,让重力带动藤椅的自然摇晃。
“这不是能学会吗?”他不以为意地评论,“一个要求换一个代价,一次付出交易一次获得。我不完成它们,是因为我性情懒惰,对动物石雕兴趣不足。轮到伱了。”
佩图拉博的喉咙就像被石块所阻塞一样发声困难,他的视线短暂划过天空又刻意避开,接着他说:“不知道。”
莫尔斯短促地笑了一声。在佩图拉博以为他不会有进一步反应时,莫尔斯突然站起,藤椅枝条的呻吟就像牙齿咬断骨头一样尖锐刺耳,伴随着破碎与危险的预兆。
他面色凛然,两步跨到佩图拉博面前十寸之内。他能看见男孩自信的眼神里开始出现慌乱,视线第二次扫向空中一片不存在的区域,紧绷的面颊颤抖着,自脊椎往下浑身僵硬,脚掌顽强地踩进泥土,抑制后退的本能。
莫尔斯伸手按住男孩的头顶,感受手底下硬如木屑的发茬。佩图拉博的颤抖全部停止,僵硬现象却更加明显,就像一块锻造过程中遭到突兀冷却的铁石,以奇怪的姿态定下形状。
是谁打造了这件惊人的器具?他如此地与人类相似,又处处拼命彰显其自身的不同。
他开始回忆有能力进行如此艺术创作的朋友名单。
苏芮卡?乔?雷恩?欧尔佩松?
他不知道。
距离上一次他和他们中的任何一人联络,已经过去了数不尽的时间。
莫尔斯动用一些无伤大雅的灵能,将佩图拉博的头转向珀修斯雕塑所在之处。
他掌控着男孩的头部,而男孩自己掌控着自己的身体。
“看。”他低声说,抬起左手,缠着黑布的手指向雕像。
“为了让这件古旧的艺术品重现,我没有用岩凝土。很幸运,我找到了大理石、陶土、木头,我也获得了黄金,有时用到铁。我没有得到象牙,这颗星球上缺乏如此具备美感的生物,以至于我无处展现我的残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