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源看着听完房琯的话沉默不语的玄宗道:“陛下,你都听到了吧,房琯自己承认挪用了大军的粮饷。只是我还不知道此事涉及寿王,陛下你说如何处置吧。”
玄宗眉头紧锁,心中想:这件事若是李瑁的主意,那可如何是好?看王源这架势,明显是不肯善罢甘休,自己必须给他个交代,难不成要为了此事杀了李瑁不成?
但事已至此,若不弄个明白,恐怕也难以了局。想到这里,玄宗沉声道:“王源,此事干系重大,就算你不追究,朕也绝对不会姑息。房琯既说军粮挪用给了李瑁募兵,光凭他一面之词也是不当,这样吧,朕宣李瑁觐见,让他二人对质,真相便会水落石出了。”
王源diǎn头道:“甚好,臣也正想听听他二人如何解释此事。”
玄宗随即命人去宣李瑁来散花楼觐见,同时两名内侍奉命跳入观月池中将在水中扑腾的房琯拉了上来。那房琯喝了一肚子水,早已昏头昏脑。被内侍们脸朝下搭在假山石上,一边哎呦哎呦的呻吟,一边从口中往外吐水,弄得花坛之侧一片狼藉。
不久后,李瑁匆匆赶来,面色很是紧张,在路上他已经听内侍说了散花楼之中的情形了。李瑁既是愤怒又是害怕,愤怒的是,这王源简直胆大包天,当着父皇的面便在散花楼之中行凶,这种行径已经是逆臣之行了。而害怕的是,王源既然敢这么做,这次的事情恐怕难以善了,毕竟自己隐瞒了父皇听从了房琯的建议动用了大军的粮草,这件事可不太好解释。
进了散花楼园子里,李瑁一眼便看见了玄宗面色铁青的坐在回廊中,旁边,全副武装的王源手按剑柄站在一旁正冷冷的看着自己,那目光让李瑁不寒而栗。而长廊之下,趴在假山上的房琯正哎呦连声,石头下方全是水渍,他也浑身湿透狼狈不堪。
“儿臣参见父皇。”李瑁竭力保持着心中的平静,来到廊下朝玄宗行礼。
“李瑁,你干的好事!”玄宗冷声喝道。
李瑁忙道:“父皇,不知儿臣做错了什么事?”
玄宗怒道:“你还敢问这句话,你胆大包天,伙同房琯挪用平叛神策军军粮,导致平叛大军缺粮,不得不困守金州城进退不得,你……你简直太让朕失望了。”
李瑁忙重新跪下道:“父皇,儿臣可没做这样的事情,儿臣冤枉,请父皇明鉴。”
“冤枉?房琯都交代了,你还抵赖!”玄宗喝道。
李瑁吸了口气沉声道:“未知房琯说了些什么?儿臣可否问问房相国?”
“正是要你二人对质。”玄宗喝道。
李瑁躬身行礼后起身走到趴在石头上喘息的房琯面前,沉声问道:“房相国。”
房琯恢复了神智,勉力撑起身子,喘着粗气道:“见……见过……寿王殿下。”
李瑁皱眉看着他道:“未知这募兵钱粮之事,相国是如何和父皇说的。我募兵所用的钱粮果真是平叛大军之用么?”
房琯一脸无语的看着李瑁,心道:“你这叫我如何回答,这事儿你不是一清二楚么?却来问我。”
不过事已至此,刚才业已交代,倒也不用隐瞒。于是哑声道:“确实……确实是大军所用的钱粮。”
李瑁脸上变色,跺脚道:“相国啊,你可害死人了。你怎能动用平叛大军的钱粮物资给我募兵。我记得和你说过,我所用的钱粮物资必须是不妨碍军中和朝廷之用,剩下的才能给我。钱粮不够,我可以号召诸位皇子和公主,王公大臣们募捐财物购买。那日的募捐效果显著,当天便募集了五万贯钱,可以买很多粮食了。你却跟我说朝廷钱粮绰绰有余,不用那么麻烦。谁能料到你用的居然是大军的钱粮,你这不是坑我么?”
房琯顿时愕然,自己何曾跟他说过什么钱粮绰绰有余的话?李瑁这么说话,便是将责任全部推倒自己头上了。这是说他蒙在鼓里,不知真相,是被自己蒙蔽了的无心之过。
房琯当时便想反驳,但再一想,此刻若是和李瑁撕扯,于事更为不利,还不如顺着李瑁的话来说,或许李瑁会想法子为自己开脱。
“寿王殿下,一切都是我的错,我不该隐瞒你。此事于你无干,都是我的错。”房琯拱手,做后悔状。
玄宗的脸上明显轻松了许多,看来此时和李瑁关系不大,李瑁也是不知内情。
“王源,你听到了吧,此时原来和寿王是无干的,他也不知内情,只是无心之失。”玄宗轻声道。
王源心中冷笑,李瑁会不知情?那是绝不可能的。怕是知道内情却在这里装糊涂罢了。可怜房琯这个蠢人还在替李瑁遮掩,却不知已经被李瑁给卖了。但今日王源本就冲着房琯而来,并没有想让玄宗处置李瑁之意,因为王源也不想把事情闹的不可收拾,他要做的只是杀鸡骇猴,让朝廷上下都明白背后捣鬼的下场。故而王源对玄宗的话也不反驳。
“陛下,既然此事同寿王无干,那便是房琯之责,便只追究房琯之责便好。”王源道。
玄宗diǎn头道:“一定要追究了。”回来头来,玄宗高声道:“房琯,你好大胆子,既然知道那是大军的军粮,怎敢私自挪用给寿王募兵?你到底是怎么想的?莫非你想要我平叛大军全军覆没么?你居心何在?”
房琯忙跪下磕头,口中叫道:“陛下息怒,老臣对陛下忠心耿耿天日可鉴,岂会在此时耽搁平叛大事。老臣这么做是事出有因。王元帅,据老臣所知,你这几年在成都囤积了不少粮草物资,当此国难之际,你为何不拿出来用?朝廷钱粮短少,你理当为朝廷着想,而非藏着钱粮物资不用,却来用朝廷的物资。我之所以这么做,便是不忿于此,我是想逼着王元帅拿出囤积之粮草供应兵马,为朝廷分忧的。”
既然事情到了这一步,房琯也打算豁出去了,索性和王源撕破脸皮,将事情摊开来说。他相信陛下和寿王都会为自己说话的,今日索性揭开王源的嘴脸,倒也一了百了。
玄宗已经是第二次听到有人说王源囤积了粮草物资的事情了,上一次是李瑁,当时玄宗还训斥了他几句,说他多管闲事,不该胡乱猜测云云。而现在房琯再次说出此事,不免让玄宗疑惑。如果王源当真囤积有大量的物资粮草却不拿出来给朝廷用,那么王源的做法便教人愤怒了。
面对玄宗疑惑的目光,王源脸上镇定自若。其实他的心里还是挺震惊的。房琯说出此话,这说明其实自己早就被房琯盯上了。自己囤积粮草的事情只是自己身边的人和经手的人知晓。如果不是房琯的可以打探是绝不可能知晓的。要么便是自己身边的人透露了消息,这一diǎn也是有可能的。
“房相国,你说我大量囤积了粮草物资,可有证据么?请你告诉我,我在何处何地囤积了粮草物资?”王源打算试探试探房琯的口风,看看房琯知道多少自己的事情。
房琯挺胸道:“当然有证据,你的剑南节度使衙门后街的剑南道司库中囤积有大量的粮食和物资,这件事我早已知晓,你敢抵赖么?”
王源听到这句话,一下子放下心来。衙门后街的库房中确实存有粮草,但那不属于自己二十座粮库中的任何一处,那只是因为二十座库房尽数存满之后,多余的近二十万石粮食无处可存,所以王源下令存入了剑南道的公仓之中。因为是公仓,所以库中的粮食很多人都知晓,看来房琯根本就不清楚自己存了多少粮食,而仅仅是得知那处公仓之中有粮罢了。
“那座仓库中尚有大半仓的粮食,听说你下令不许任何人动用。朝廷如今钱粮极度短缺,你却不让人动仓中的粮食,我看不过去,这才出此下策,逼着你动用自己的粮草。再说寿王募集平叛兵马也是为了平叛,粮食用在募兵之事上又有何不可?难道朝廷连钱粮的调度都没有自专之权,都要听你的不成?”房琯居然开始义正辞严起来。
玄宗和李瑁都看着王源,父子二人的眼神中都带着些意味深长。说实话,内心深处,玄宗乐见王源吃瘪。特别是现在,玄宗很想听听王源怎么解释此事。想想刚才王源提剑杀人的样子,玄宗心里就像是吞了一只苍蝇一般难受,即便这时候不能追究此事,玄宗也打算借机敲打敲打王源,给他diǎn颜色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