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她说啊,萧翎那人做事还是绵软,若是叫她来,断然不会有那么多波折。
孔雀想着,一边同天权离开了,与此同时,路舟雪从轿辇里坐直身子,悄悄掀开轿帘往外头瞧了一眼,与上次无甚分别,外头纸扎的陪嫁丫鬟跟在轿子旁边慢慢走着,一张嘴涂得鲜红骇人。
路舟雪放下轿帘坐回原位,他不知晓上回失去意识了多久,但那会儿醒来时肚子里的断肠蛊已经长得很大了,想来时间不会短。
如今他不似上回,邪灵入体本就有衰竭之兆,断肠蛊对他并无威胁,他在思考方才听到的孔雀同瑶光说的那些话,听二人所言,似乎已早早地在旧王都布下局等待他入套。
萧翎是有本事的,那人在不周山时就敢算计天道,如今算计他也没什么好意外的,路舟雪心有疑虑的是孔雀,她要神骨做什么?还有其他争夺神骨的势力,真的是如明面上表现出来的造神吗?
神骨完整时都被分割得四分五裂,路舟雪很难去相信这各方势力拿到了各自的部分后还愿意重新把东西合起来铸登天路,这些人,究竟想干什么呢?萧翎在其中搅风搅雨,打得又是什么主意?
思量间,轿辇忽然停了,路舟雪放下掀起的盖头,直直地坐在位置上,注意力却放在隔着一扇轿帘的门外,喜婆尖利的嗓音如记忆里一般响起:“请新娘下轿——”
路舟雪扶着盖头掀开轿帘下去,外头没有人,静得不同寻常,只有阴冷的风吹着衣角一摆一摆的,身后忽然传来一阵衣物摩擦的轻响,那人靠近得悄无声息,路舟雪便也只当毫无察觉。
待耳边的轻响越发近了,路舟雪忽然把剑,匹练的剑光划破空气发出一声尖啸,转身的刹那,面上的盖头腾起,他和那来人都瞧见了彼此。
来人轻纱遮面,路舟雪看不清脸,他也不在意,剑招攻势不减地直指要害,倒是对面那人满脸惊讶,一边拔剑挡住凶猛的攻势,一边迟疑着问道:“岁杪?你还活着?”
竟不是纸人?路舟雪手指一紧,却还是把长剑划了出去,然后抬头看向落在远处,衣着素净、青纱遮面的女人,被吹起的盖头缓缓落下,路舟雪直接把头上的红布撤了下来,戒备道:“你是何人?”
“岁杪,你不认得我了?”女人掀起遮面的轻纱,露出一张艳丽的脸来,路舟雪并未见过,一时没有说话。
他盯着女人的脸孔看了片刻,竟然觉出些许熟悉来——她的模样,同孔雀有三分相像,可是她又知道自己历劫时的道号,这女人,究竟是什么人?
女人见他仍旧面露迷茫,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什么,抬手往自己面目上一抹,五官骤然变化,清冷如九天神女,却是路舟雪认得的一张脸,他意外道:“温槐序?”
“是我。”见路舟雪认出来了,清和又恢复了先前的容貌,故人未死,她自是高兴的,素来自持端庄的人,说话少有的带上了雀跃,“玉鸾宫崩塌两百年岁月,苍梧言雪神已死,未曾想你还在人间好生活着。”
两百年?路舟雪怔愣了一瞬,随后反应过来,是了,人间的岁月影响不到不周山,他此番回到了过去,可于神界而言,是实实在在离开了两百年。
“你怎么下界来了?”路舟雪问,清和很年轻,也很杀伐果断,神明的确偶尔会下界来处理灾祸和麻烦,可这些大多是后天神只的活儿,本不该她这样位高权重的四季神来做。
“玉鸾宫重建,新神飞升,却迟迟不见归位,花朝的卜辞说,新神在人间被绊住了手脚,这才未能按时到任。”清和同路舟雪交情不浅,也不避讳告诉他这些,
“刚巧苍梧查旧案,查到了当年凡人踩着神明尸骨上不周山的旧案,唯恐当年祸患重现,太荒便打算派遣人手接应,只是毕竟不是小事,后天神只恐应对不了,便让我来一手处理此事。”
“没成想新神就是你,也算省了我不少功夫,这便同我走罢。”清和很喜欢路舟雪的性子,如今好友未死,又能重回神位,她自然是高兴,正欲原地起阵带路舟雪回不周山,不想后者阻止了她的动作,摇头道:“新神,不是我。”
清和停住了动作,转眸看着他有些不解:“不是你?那会是何人?”
先天神只天生地养,并不从人间出,而后天神只由于登天路被萧月珩所毁,更是万年来不曾更换过。更何况这次的新神是先天神只中的雪神,若不是路舟雪,难道会是人间的凡人?
“我的确不是新神。”路舟雪也觉得奇怪,登天路还未修好,修士绝无成神的可能,而他的确也没有成为新神,除非——路舟雪忽然想到了巫咸人的筹谋,或许这才是他们造神的真正目的。
虚悬的神位,这比任何飞升神界的方法都要实用。登天路被毁,与其说是飞升之路被阻,不如说是关闭了神界扩容的通道,可若是神界原本存在的位置出现了空置呢?
本不从人间出的先天神只也被困在了人间,那么即便没有登天路,神界也会从人间提拔新神,无论以什么方式,都能改变万年来无人飞升的局面。
想得再深一些,长久空悬的神位会引来下界的神明查看,若是苍梧没有恰好查出旧案,或许派下来的就不是清和,而是普通的后天神只,毕竟谁能想到,神明竟会被凡人扣押呢?
而普通的后天神只与顶尖修者其实区别不大,若是有心做局,折在人间也不是没有可能,就像两百年前的他一样。
路舟雪忽然感到一阵不寒而栗,他忽然在想,两百年前害他惨死的阴谋,究竟是针对他,还是针对神界呢?他死了,空出来的神位,可是属于先天神只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