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柳的眼里,映出小夭因惊讶而逐渐瞪圆了双眼的脸。
“你…再说一遍。”小夭回过神来,觉得不真切。
“我已经得到我要的答案了,为何还要再说一遍。”相柳口气淡淡的,若无其事的拂了拂袍袖。
小夭气结。
“你游水输了的彩头呢?”相柳突然又问。
小夭别过脸去不吱声。
“你想赖我的账吗?”他拉她近身,冷脸看她,眼神却凛冽不起来,以至于让小夭觉得此刻的他一点都不可怕。
小夭反倒有恃无恐起来。“你有本事…吃了我啊。”
相柳露出尖牙,一把扯过她的衣领便朝着她的颈脖处咬去,一对獠牙刚碰到她的脖子便缩了回去。看似气势汹汹的一个撕咬,落在小夭的脖子上,却成了轻柔的吸吮。
小夭觉得痒,想要躲,却不知何时,已被牢牢钳制在他怀中,不得动弹。于是只得温顺地微仰着头由他细细舔舐。渐渐的,她感到丝丝酥麻从脖子处慢慢蔓延至全身。
她觉得浑身乏力,下意识的伸手去抓自己的衣领,却被相柳轻轻拍打开。她想要叫他的名字,到了喉咙口却变成一声软绵的低吟。那一声低吟仿佛一阵狂风,墨色的大海瞬间掀起惊涛骇浪,小夭感觉自己被翻涌而来的巨浪重重的击落到海底的最深处,让她一时忘了呼吸。
天地间一片昏暗,海水掀起的巨浪如雨点般悉数落在她的脸上,肩上。雨水顺着脖子一直流进衣衫里,流过她衣衫内从未被他人碰触过的角角落落,每及一处,都让她的身子轻轻颤抖。
她只觉原本还微凉的雨水竟渐渐变得滚烫起来,和着骨血中燃起的火苗一起,胡乱的熨烫着每一寸肌肤。她急切而热烈的渴望着冰凉的海水能浇灭她,可是海浪褪去,海水如一张温暖而柔软的毯子,将她轻轻托起,又缓缓放下。
乌云过境,海面恢复了风平浪静,刺眼的阳光照进她眼里,让她瞬间清醒过来。
“还敢胡说八道吗?”相柳嘶哑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小夭心有余悸,使劲摇头。“不…不敢了,不敢了。”
相柳起身。小夭红着脸一边整理着凌乱的衣衫一边下榻,若不是相柳好心扶她一把,她差点从榻上直接摔下来。
“我告诉你便是了。”她背对着相柳不敢看他,似乎是鼓足了勇气,终于幽幽开口说道,“从前…你带我看海上明月生,带我在海底遨游,你手把手教我射箭,你带我去喝酒赌钱,你将我的毒药当美食品尝…我动了真心,你却说你我只是红尘过客,相遇时彼此做个伴,寻欢作乐而已。百年相知,被你一句话就一笔勾销。”
“重回过往是逆天之举,必然要付出常人无法想象的代价。这些不过是世间最常见的痴情女子遇了负心汉的戏码,不值得你逆天而行,重回过往。”他冷静的分析道,仿佛在评论一件无关要紧的事。
“是…这些当然不值得。”小夭喃喃自语,“我在梅林被爹爹的仇家虐杀,你在冰冷幽暗的海底花了37年来救我,却把一切都说成是交易。你用两条命诱杀我们的情人蛊,删了我狌狌镜中所有关于你的影像,说再也不想与我有瓜葛。你说你本就是冷血的妖怪,行事狠绝,冷酷无情。”
相柳不再说话,耐心听着她的一字一句,感到胸口如被人猛击一掌,闷闷的生疼,快要喘不过气来。久违的来自另一颗心的钝痛感。
小夭含着泪回头对他笑,“相柳将军,做得滴水不漏吧?”
“你花了十几年的光景教我射箭,让我有力自保。你赠我海图,让我有处可去。你推给我一个谦谦公子,让我余生有人可依。你把我的下半生安排的明明白白,却从来没有问过我的意见。”
相柳沉默,这种感觉很奇怪,听一个人,讲着自己死后的事情。
“你……走之后没过多久,我就和那位公子和离了。我整夜都睡不好,不断的困于梦魇。”
“渐渐的,我夜不敢寐,只能在月下喝了很多年的酒,喝伤了喉咙,再也说不出话来。”
“阿獙曾经给我送来一个扶桑木雕刻的大肚笑脸娃娃。那娃娃的底座用灵力所封,你不在了,那上面的灵力就日趋消散。有一天,娃娃肚子里的冰晶球滚落了出来。那是我花费了数年时间,用极北之地的千年冰晶特意为你所铸造。冰晶为水、扶桑为火,水火相济、冷热相伴。所以,哪怕我灵力低微,也能随意拿在手上把玩。”
“那个冰晶球,我寻遍了大荒的奇珍异宝才制作而成,你用那样的形式还给我。于是我才知道,你真是这个世上最厉害的骗子。”
“有力自保,有处可去,有人可依,一生…安乐无忧…。”
“小夭,不要说了。”相柳揽她入怀,她的身形单薄,此刻仿若一片枯叶,随时都要陨落一般簌簌发抖。
小夭陷入回忆之中一时难以自拔,她永远记得那一刻的痛,仿佛被人剜去了心,抽干了骨血。哪怕经过了漫长岁月的洗涤,仍不能消减分毫。
梦中他们在葫芦湖的决裂,他几乎要了她半身骨血。海底37年相伴相守,半身妖血竟是以这样的方式还回。
梦中他傲慢睥睨,眼角眉梢,皆是冷漠,如一把利剑,生生斩断了她心里所有关于百年来温暖相伴的缱绻回忆。后来,关于他的每一场回忆都如极北之地化不开的冰雪,让她感到寒意料峭。
梦中相柳血染白衣,被远古的强大阵法束住,万箭穿心…从此世间再无九命相柳。当这最后一点念想破灭,她冷得浑身颤栗,从此她的世界再无花开遍野,再无清风朗月,再无流光飞霞,再无少年郎牵天马自九曲红尘中走来,她天下无双的制毒厨艺再也无人欣赏…。余生荒芜,只剩无尽的岁暮天寒。
相柳感到心脏疼得仿佛要裂开,哪怕他催动蛊虫,让自己的心去牵引安抚那颗破碎的心,仍无济于事。
他将手掌贴在小夭的额头,再次催动灵力,低声说:“不说了。一切都过去了。”
“这世上为何会有这样一个你,像儿时娘亲递入口中最甜的那块蜜瓜。若是从未遇到,这辈子便不会横生妄念。可偏偏遇见了,得不到,又忘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