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浩来到东阳已经一年,或许是意识到自己犯下愚蠢错误所造成的严重后果,在东阳郡的日子里,殷浩并无怨言,只是一直用手比划写字,仅‘咄咄怪事’四字而已,周而复始的写了一整年。
毕竟在士族政治的东晋,官位在很大程度上与能力的关系并不大,而在于家世、名声。
当天,韩伯收拾好行囊,由殷浩、殷涓父子送出东阳城。
殷浩虽然是被流放,可并没有完全限制他的自由,只要没有离开东阳郡的辖区,他可以任意出门访友。
两日后,行至瀔水,舅甥二人道别,殷浩注视着韩伯渡河,直到看不见了外甥的背影,殷浩终于卸下了坚强的伪装,他吟诵前人诗句道:
“富贵他人合,贫贱亲戚离”
只两句,便已经是泪湿春衫袖。
实际上,殷浩并不是怨恨韩伯离开,有道是患难见真情,韩伯能够不惧自己的牵连,在东阳陪伴他一年,已属不易,正如殷浩所言,不可能真的长留东阳,荒废光阴。
他所抒发的,是对自身遭遇的愤懑。
殷涓正要安慰父亲,却见后方有快马奔至。
来者勒住缰绳,问道:
“前方可是陈郡殷公?”
殷浩父子见有人寻来,并不惊讶,定是旧友派来的信使,在东阳城没有找到自己,于是追来了此地。
自殷浩被流放以来,时常收到旧友的书信,倒也习以为常。
殷浩已经擦干了眼泪,应道:
“正是老朽。”
来人大喜,他翻身下马,径直道:
“我奉楚公之命,特为殷公送来书信。”
桓温当然也算是殷浩的旧友,二人年少时就在一起玩过竹马,但是在殷浩作为领袖群臣,对抗桓温的同时,二人往日的情谊早就烟消云散。
原本就算是北伐失败,有会稽王司马昱护持,殷浩也能安然无恙的渡过这一劫难,但是在桓温的穷追猛打之下,司马昱被迫,只得放弃殷浩,将他贬为庶人,流放于此。
如今桓温派人送信,且不说是不是黄鼠狼给猫拜年,没安好心,但着实是出乎殷浩的意料。
殷浩终究是从信使手中接过了桓温的来信,将其拆看。
信的内容并不长,殷浩却久久不语,面色凝重。
殷涓以为是有噩耗,出言道:
“父亲。”
话才开口,殷浩就将信纸递给了他,殷涓接过一看,惊得连下巴都差点掉落下去。
原来,桓温在信中追溯他与殷浩少年时的情谊,声称自己逼迫朝廷废黜殷浩的官爵,正是因为清楚殷浩的才能,不愿他继续留在朝中与自己作对,所以为之。
桓温表示,自己不忍见殷浩的才华就此埋没,希望他能前往楚国,担任尚书令一职,也等于是给了殷浩以此重新证明自己的机会。
毫无疑问,殷浩确实动心了,他不愿就此背负骂名,老死于东阳,如今桓温主动示好,给出的楚国尚书令一职,自是诚意满满。
如果不是殷涓在场,殷浩又怎会强忍心中的喜意,不曾流于外表。
殷浩对信使道:
“此事事关重大,还请容我思虑周全,待至东阳城,必定予以答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