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也冷。从建章宫满室熏炉的温暖处出来,跑进了冷风灌透的庑廊里,一路走,一路哆嗦。
从侍从身后追了上来,给皇帝披上了大氅……
皇帝蓦地站住,一哆嗦:“朕有些紧张……”
从侍抬头一看,不知何时,皇帝的嘴唇冻得青紫,一张脸发僵似的透在冷风里,面无人色……从侍有些心疼:“陛下,老奴回头去取个暖炉子咱们再走罢……”
从侍刚抬腿要走,却被皇帝一把拉住了衣袖:“不必……朕,朕需尽快去椒房殿……朕……有些紧张……”
平君要生了……
他的心跳得很快,他从未有过这种预兆,好似……有什么不寻常的事要发生。
皇帝吸了一口气,伸手去探鼻息,却无意触及了冰冷的鼻尖,他蓦地收回了手,这鼻子僵的不像是他的了。
这寒天冷地的雨天,他与平君的第二个孩子即将出生。
皇帝并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那将是大汉史书上帝后着墨最凄哀的一笔,他与皇后,从此阴阳两相隔。
帝君只能凭栏著相思。
皇后在南园。
椒房殿沉如一潭死水,倏忽间,又慌似起了一场大火。所有的人,都在乱窜奔忙,殿外,太医令跪了一地。
“老臣万死!老臣——万死啊!”两鬓斑白的老太医匍匐在君王的脚下,沉痛至极,涕泪连下:“陛下!皇后娘娘……寤生……只怕,只怕……”
“怕什么?”他凝神许久,站在那里似一座冰冷的石雕,倏忽扬眉,一双眼睛漆如乌墨,狠瞪着太医令。
皇帝轻轻点起一根手指头,指尖方翘起的时候,在微微地发抖。
他怕。
他是真的怕。
平君临产,他料想过千万种的可能,却从未想过这最坏的结局……寤生……竟会是寤生!
郑伯克段于鄢……
当年郑庄公亦为寤生,差点要了其母武姜的命!就因这事,郑伯为母武姜所恶,母子关系几于崩溃。
自古女子临产,如入鬼门关,若遇寤生,十之□□是要送了性命的!
皇帝几乎要瘫坐在地,身下半点不着力。
他靠着墙,一手抚倚而支撑,另一手,已使不上半点的力道——他从来没有想过,平君竟会遇上产厄之灾……为何……
为何偏偏是平君?!
皇帝泪满襟怀。
他没有办法去控制自己的情绪,他亦没有心绪管顾在朝臣面前如何失仪……他知江山社稷是何等重要,但若再给他一次选择,他情愿择平君而弃江山!
为何老天偏偏选中平君……选中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