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夫人毕竟是元春的亲娘,不会真的坏了她的前程,可是有了贾母这话,元春还是不由得心间一颤,再少了那些前路无门的惶恐,强忍住泪意,面上支起笑意来,
“多谢老祖宗,我原想着我母亲总能为我悉心考虑的,没曾想老祖宗比我娘更疼我,都是我命里修来的福分。若是真有好前程,为了公府,我也是心甘情愿的。”
她不相信老太太说这话时,不知道她母亲要送她去那见不得人的地方。
泼天的富贵,多少人想要伸一把手,管它是火中取栗还是烫手山芋,只是老祖宗肯站在她这一边,就够了。
贾母没再多说,只是略略叹了口气,“你是个好孩子,顾着你自己些,别总想着为府里争一口气,我荣国公府怎能将这重担反压在你肩上?
好歹他们也是堂堂须眉男儿,顶门立户不在话下,你的父母兄弟俱全,这是该这些男人操心的事,你就别管啦,欢欢喜喜的过你的日子。”
祖孙俩相对视着,多少眼泪亲情不可知,被漂亮丫鬟抱在怀里的宝玉只想起了一首诗,
“君王城上竖降旗,妾在深宫那得知。
十四万人齐解甲,更无一个是男儿。”
贾元春入宫为女史为贵妃的日子里,贾家的大好男儿全部竖起了降旗,一个比一个腐败无能,唯一一个迂腐正经的贾政无能为力也没想过做点什么,日渐衰落下去,堂堂四王八公之一连后头的夺嫡入场资格都没了。
不是谁都能和贾母一样,将压力从元春身上担开。即使元春大姐姐不入宫,三春过后诸芳尽,如果不能保住,贾家谁也逃不开这命运。
“老祖宗、大姐姐别担心,以后宝玉来给你们顶门立户。”
宝玉一只包的红艳艳的奶团子,奶声奶气的承诺着也没人肯信,贾母一把将他搂入怀中,
“是这个理,快和你大姐姐说,宝玉以后有出息,叫你大姐姐快别担心了。”
“是哩,大姐姐快别哭了,以后有出息的宝玉保护着你。”
元春本不想哭的,略略沾了眼角的泪,可是一见这亲手带大弟弟满心依赖的承诺,反倒不慎打开了泪闸,一连泪湿了几条帕子。
脸上泪痕犹在,欣慰又故作童趣的逗他说,“好,大姐姐等着宝玉。”
自他落草,元春就是十三四岁的大姑娘了,主动揽过了不少照顾宝玉的活计,所说他一个少爷身边嬷嬷不计其数,可是一天天的日夜陪伴加之他一岁前的怪癖,偏喜爱年轻漂亮的女孩子,总是格外上心。
等他从一个襁褓里的婴孩抓完周后,更是懂事惹人疼爱,一天天长开了不仅没有发胖抽条,连体重也不曾变过多少,钟灵毓秀的小小一团抱在身上,元春爱煞这种感觉了。
宝玉他又肯这样贴心,本就尽心竭力照顾他,朝夕相处的元春是再爱宝玉不过的了,便是单说姐弟之情与少见的珠哥儿(贾珠)远比不上的。
正当他们散步时,玳瑁身边跟着几个眼生的丫鬟婆子从边上进来了,先是给老太太行了礼问安,这才喜笑颜开奉上消息。
——出嫁多年的姑太太又怀上了!
喜得老太太直念佛,“当真是上天垂怜,我可怜的敏儿多年求子,总算是怜她心诚,金石为开。快快细细说来,敏儿她怀相如何,何时的事?”
一个发髻梳的一丝不苟的嬷嬷一五一十的答了,贾敏怀相很好,就是她们即将上船从扬州出发时有些体弱,一见了喜信立刻就派人来报喜,时时刻刻都想着远在京都的老夫人,算算坐船等时日怕是有五个月了。
贾母问了几句后,赏了银子,左右丫鬟带她们下去。
等回了正房见识到“雕梁画栋,两边穿山游廊厢房,挂着各色鹦鹉、画眉等鸟雀”之景后,不多时又有几个刚才的嬷嬷被带了上来,去而复返,一看就知道是有要事要问。
元春知情识趣,正要带着宝玉告退,却被贾母拦了下来,“你今日说的很对,前程不前程的且先不说,你留下来学着些手段是应当应分的,你娘知道了也该教教你。”
元春这才答了声是,住脚不前,唯有宝玉和贾母大眼瞪小眼,不慎败下阵来,只好左看看右看看撒娇的窝在贾母怀里,直说犯困了要睡在外间有祖母和大姐姐陪着。
贾母平日里自然是千肯万肯的,现在却犹疑了一下,看着这个最疼爱的孙儿清洌洌目光,笑了起来,“小皮猴子,倒是有几分相像。”
语焉不详的,换作元春和原本的贾宝玉定然是不解其意,可是对于现在的傅宝玉来说心明如镜,老太太恐怕是又想起了荣国公贾代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