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氏竹自己也吃了两颗,放进嘴巴里嚼着嚼着困劲就涌上来了,罗邱淇调整好坐姿,问阮氏竹:“你要不要枕着我的腿睡?”清晨的薄雾浅浅地遮着太阳,阳光经过层层阻碍,透过遮天蔽日的荷叶落在身上时已经不那么灼人,风吹在身上很舒服,阮氏竹出门前穿了长袖长裤,还涂了很多防蚊的青草膏,论起来这样的环境的确适合补眠。阮氏竹推辞道“不太好吧”,手腕却被罗邱淇不由分说地捉住了,小船晃来晃去的,像是下一秒就要翻进水里,他只好顺势放松自己的身体,头虚虚地枕在罗邱淇的大腿上。罗邱淇的大腿肌肉很硬,阮氏竹怎么躺怎么觉得怪,找借口说“太阳太刺眼了,回去再睡也不是不行”,罗邱淇于是掐了一支干净的荷叶,撑伞一样地替阮氏竹遮阳。“那我睡了。”阮氏竹别无他法,只得顺从地闭上眼睛。感觉越来越怪了。先是感官上的,之后逐渐演化为心里的。寒气自水底徐徐升起。初春,闭着眼,光靠感觉的话,应该是初春。初春的湖没有一刻是安静的,令阮氏竹感到腻烦的蝌蚪搅出许多细碎的涟漪,涟漪在皮肤下面一层一层地荡开,阮氏竹伸手抓了一下,什么都没有抓到。“睡不着?”罗邱淇低头问阮氏竹。阮氏竹把眼睛又闭上了:“马上就要睡着了。”“香港。”隔了一小段浮躁的时间,罗邱淇忽然说。阮氏竹没听懂:“什么?”“我出生在香港,”罗邱淇说得更详细了,“妈妈是香港人,爸爸来自上海。因为妈妈是她那一辈最小的,所以与我同辈的有一个已经结婚了的大姐,还有几个大几岁的哥哥。幼稚园、小学和中学在国际学校上的,大学正在念,目前是休学状态。”阮氏竹依旧一头雾水:“你干嘛跟我说这个?”“我只是想告诉你我的家庭没什么可说的。”罗邱淇笑了笑,即便是像这样怪异的角度,阮氏竹也不认为他在外表上有所欠缺,也立刻就明白罗邱淇偷听了他和黎氏彩的对话,脸噌得发烫,抢过罗邱淇手里的荷叶盖在脸上,大声喊道:“你不要说了,我真的要睡了。”“你睡吧,我不说了。”罗邱淇在嘴边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在群众聚焦下长大成人的前十九年,罗邱淇用全公开、半透明,和井然有序来形容。他的母亲是爷爷的续弦所生,同时这也代表着一种割裂,无论罗邱淇做什么、说什么话,都会被拿去和他的姐姐和哥哥们比较,因此催熟剂无时无刻不笼罩着罗邱淇,直至被罗邱淇毫无保留地吸收。但其实他的母亲也帮他吸收了大半,门不当户不对的婚姻堪称家族一大耻辱,洗去这个污点的办法就是从一开始,自己就不是纯白无暇的。罗邱淇从报纸和家族里其他人的暗暗嘲讽得知,自己的母亲从小在家中便格格不入,很不受管教,功课也差,结婚时闹了个天翻地覆,终于得偿所愿,为人妻为人母了才收敛了很多,像是彻头彻尾地换了个人。不知是遗传还是巧合,罗邱淇和他的母亲如出一辙,脾气差、气性急躁、在学校好好坐在位置上的时间加起来不超过一堂课,自控力薄弱,完全生活在规则以外。即使事实恰如舆论所说,罗邱淇的母亲不被看好,父亲窝囊无用,罗邱淇也是始终相信他们三人的小家庭是美满温馨的。可就在罗邱淇休学,决定离家出走的当天早晨,他们离婚了,原因是罗邱淇的父亲背叛了他们。阮氏竹睡得有些沉,搭在小腹上的手掉了下去,掉在身边莲花的花苞上,又被罗邱淇牵住,扣住手指。阮氏竹的手指有着和体型相符的细和瘦,青筋的脉络交错纵横,经年的疤痕密集地聚在指腹处,形状类似椭圆,颜色很深,罗邱淇猜了很久都猜不出来,隐隐地觉得应该是灼烧留下来的痕迹。一片莲花的花瓣落在阮氏竹的身上,罗邱淇捡了捏在手里,忽然发现阮氏竹的脖子上残留一抹绿色的、干巴的青草膏,隔着花瓣替他擦掉了。也碰了碰阮氏竹的脸颊,花瓣轻扫过阮氏竹的嘴唇。--------------------阿竹说认识一个月就接吻,就是出自这里,很擅长装睡的一个小男孩就是说zuzu阮氏竹前后总共睡了半个多小时,按原路返回岸上,都临近岸边了,只差船篙撑一下,不远处荷叶遮挡住的地方忽然传来罗邱淇听不懂的怒叱声。怒叱声越靠越近,阮氏竹随即乱了方寸,边推罗邱淇的后背边催促他:“你先把花抱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