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司臣平静异常地点了点头:“好,那你解释。”
霍止却无话可说。他杀了人,尚未换下的衬衫上血迹凿凿,证据也在晏司臣手里,该怎么解释?才和蒋东林吵完架的理智所剩无几,额角有冷汗滑落,霍止强行镇定下来,“我不放心你,那两个人身上带枪了,我一时情急——”
“你一时情急,就用易拉环精准地割破了颈动脉,还有喉管最脆弱的地方。”
晏司臣大步上前,将那枚易拉环举到霍止面前,他凝视着霍止的双眼,声线不稳,他已是竭力隐忍,“你是不是忘了,你曾经和我说过什么?”
记忆尘封已久,一点一滴都弥足珍贵,却还是有不经意间的细枝末节被他忽略。霍止呼吸一窒,沉默地垂了垂眼睑,却难以忽视晏司臣愈泛愈红的眼尾。他哑声说:“……你别哭。”
晏司臣眼前一片模糊,他颤着嗓音语无伦次:“为什么骗我?你活着回到我身边,却什么也不告诉我……如果我发现不了呢,你打算让郦蕤舟这个人永远地死在平城,让我就这么孤独终老吗?……说话啊,你为什么不说话?”
霍止双拳紧握,手背上青筋寸寸突起,他决然阖眼:“我不是——”
“你还撒谎!”晏司臣暴喝一声,只觉阵阵发晕,险些站不住。霍止慌忙去扶,被晏司臣扬手躲开,尖锐铃声骤然响起,打破两人僵持气氛,晏司臣迟缓地摸出手机,才想起他今晚还约了蒋东林。
电话接通后,晏司臣正要道歉,就听蒋东林说:“蕤舟的尸体找到了。你来一趟吧。”
晏司臣脸色瞬白,顷刻间万念俱灰。手机摔到地上,他茫然无措地看向霍止,一眨眼,两行泪便了无知觉地落下来。
两人距离很近,蒋东林说了什么,霍止不难听清。变故来得太快,霍止大脑一片空白,晏司臣比他先反应过来,一把抓过玄关上的车钥匙,夺门而去。
大概只有晏司臣自己知道,两年前他从游轮上跳下去的那一刻,其实是抱着无需生还的信念,死得其所也算是一种解脱。
冰冷的海水从四面八方卷席而来将他吞没,他透过浑浊的海面看着漫天火光下的滚滚黑烟,早先传遍五脏六腑的剧痛感开始变得麻木。海浪翻滚的声音渐渐远去,昏昏沉沉间仿佛万物轮替更迭,海水寸寸消退,山石拔地而起,他又回到了断崖上,正如他无数次午夜梦回都无法完成的执念一样。这一次,他终于紧紧握住了那只手。
他随之坠落下去,本以为这就是结局,却突兀地站进了一片虚无里。他急忙抬眼望去,不远处,郦蕤舟笑意狡黠地看着他,“还是被你找到了。”他有些生气地质问:“为什么不等等我?”郦蕤舟只好朝他伸出手,温柔又无奈地说:“走吧,我送你回家。”
他警觉起来,“那你呢?”
郦蕤舟理所当然地答道:“我要把你安全送回去啊,”见他不为所动,又叹息一声,“不要再来找我了,你只需要等着我就好。”
虚无瞬息崩塌,郦蕤舟也消失不见,晏司臣呛咳着恢复意识,耳边仍旧回响着郦蕤舟留下的最后一句话,他说:“我会回到你身边的。”一块残破的巨大船板颠簸在海浪间,晏司臣挣扎着浮出水面,用尽全力抓住了它。
短暂的记忆犹如走马观花般在晏司臣脑中一一浮现,再抬眼时,鉴证中心的走廊寂静幽长,尽头处的蓝色大门映进他漆沉无光的眼底,晏司臣恍惚地想,所谓的回到他身边,就是以这样的方式吗?他踽踽走过这两年,最终等到的,就仅仅只是一扇门吗?
胸腔中涌出一股强烈的窒息感,像是被海水裹进万丈深渊,晏司臣的视野中唯余一抹冰冷的蓝。推开它,心底有个声音在催促着,推开它就能结束你漫长的等待,你荒芜的余生将彻底了无牵挂,再没有人会阻拦你赴入亘古的黑暗,奔向你寻觅已久的爱人。
或许他孑然在世的全部意义,就是为了迎接此刻的重逢。晏司臣一步一步地向前走去,五感尽失,仿佛是在不断下沉,他就要溺水了,郦蕤舟再也救不了他了。晏司臣抬起手,在指尖就要触碰到大门的一刹那,有人从背后一把抱住了他。
霍止坚定有力的手臂箍在他颤抖的肩上,另一手搂着他劲瘦的腰,硬生生将人向后拖了两步。有湿热的气息洒在他耳畔,霍止不顾晏司臣徒劳的挣扎,胡乱地重复着:“我在这儿呢媳妇儿,他骗你的……晏晏,他骗你的。我这不是好端端地站在这儿吗,你看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