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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换身半妖（第1页）

从那以后的日子的确如她所说的那般艰难，我每天都承受着肋间的疼痛，起初还能克制，慢慢的我便时常都躺在炕上辗转难耐了。老丁说他从来也没听过因为怀了身孕而周身疼痛的毛病，每天看着我的样子总是皱着眉头不知所措。而我也并不能跟他解释什么，也只是装作不知道的样子。

但是疼痛对我来说并不是换身中最难熬的变化，从换身开始的第十天我就发现我能看到一些从前看不到的东西了，就像是那种传说中的阴阳眼。

可能是因为自己知道换身半妖的事情，所以当我能看到一些陆灵精怪的时候并没有太多的惊讶，只是刚刚开始的时候，总还是觉得害怕，所以我更加不愿意出门了，即使是疼的不紧的时候，我也是闭门在家修养着的，后来我慢慢发现，我能看到的那些奇怪生灵也能看见我，就像我害怕它们一样，似乎它们也并不敢靠近我，当我感应到这些后，心里也就变得没有那么害怕了。

民间常有一个说法叫‘七活八不活’，意思就是怀孕分娩的妇人一旦早产，往往在七个月的时候生下孩子能活，到了八个月的时候反而不容易活了，而我恰恰是到了第八个月的时候就突然有了临产的征兆。

那是夏日的一个傍晚，老丁正在收拾着铺面里的东西，我从正房出来本是想去偏房里取些瓜果的，那几天我身子笨重，可是原本蚀骨的疼痛却好像是有所减轻了，当时我还没意识到这就是即将临产的征兆，只以为是自己习惯了每日疼痛加身的感觉，变得更耐受了。

我还没有走到偏房门口的时候，只觉得下身一股暖流顺着双腿往下流淌，那时候的我不过刚满二十，又没有生产的经验，我一度以为自己是尿了裤子，站了好一会，感觉到腰腹的疼痛加剧后才想起来呼唤老丁过来，老丁匆忙忙的跑过来，就近把我扶到了偏房的小炕上，又一路小跑着去找镇上的稳婆。

我躺在床上只感觉肚子一阵一阵的疼痛，伴随着腰部强烈的坠胀感，心里既害怕又无助，脑子里感觉一片空白的时候，忽然发现屋顶的房梁上盘踞着一条黑花大蟒，我下意识的一声尖叫，本能的想要逃出房间，但是潜意识里有一个声音安抚着我。

我慢慢调整呼吸让自己的心神稳定下来，仔细的感应着内心里的声音，这大蟒似乎并没有什么恶意，反而像是为了保护我生产特意赶来的。

北方的民间一直都有着‘保家仙’的传说，对于当时的我来说，因为白狐的事情，和后来开始换身后看到的那些鬼怪精灵，早已经是肯定了妖魔鬼怪仙法众生的存在，所以理所当然的把那条长蟒当成了家仙。

等到稳婆和老丁赶到家里的时候，第一个孩子的头已经露了出来，稳婆的手顺势一接，孩子的整个身子就滑了出来，我只感觉到肚子一阵轻松，我刚想缓口气，稳婆却让我继续用力，接着又是一股暖流，残留腹中的胎盘才跟着娩出。

我感觉整个人都疲惫不堪，稳婆忙着擦拭孩子身上的污渍血迹，大声对着外屋的老丁喊道，是个大胖小子，稳婆的话音还没落，我便一把抓住了稳婆的手，我说我肚子里还有一个呢。

稳婆手忙脚乱的接出了第二个孩子，又是一个男孩，稳婆倒是比我还高兴，笑着打趣老丁，这可得给双份的红包才行。我抬头看看房梁上的长蟒，它朝我吐了吐芯子转身慢慢的蠕动消失了。

看着襁褓里的两个儿子，老丁的嘴笑的合不拢，他已经四十多岁的人了，又能再次当爹，而且还是一对双胞胎儿子，老丁的自尊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我们村子里一直有过‘十二天’的习俗，就是妇人生产后的第十二天，要宴请家里的亲朋好友，只是我家里面亲戚只有哥嫂一家，老丁家里虽然有两个姐姐，但是早已经隔阂多年没有走动了，所以十二天的时候只有哥嫂带着侄子侄女来了家里道贺。

那天嫂子高兴的忙里忙外做了一桌子的好饭好菜，我坐在炕上看着两个孩子漾着满脸的笑意，那时候的我是真的开心的，我陷在不孕无子的嘲讽里那么多年，如今终于是有了自己的孩子了，心底里的开心和甜蜜自是无法言说的。

虽然我明知道这两个孩子里有一个是狐女的孩子，但是在我心底里就是认定，我肚子里生出来的孩子，他就是我的孩子，何况我根本也分不清楚究竟哪一个是我的，哪一个是狐女托付的。

我从被格里摸出了狐女留下的骨环，用红绳穿好后分别戴在了两个孩子的脖颈处，大概狐女也是知道我无法分清两个孩子吧，所以当初留下的骨环就是一对。

晌午吃饭的时候，家里来了不速之客，来人不是别人，正是王小辉母子。他娘一进门就立眉瞪眼的满脸戾气，老丁看到他们进院，语带不悦的问他们来我家干什么。哥嫂自然是知道这家为人的，也都是停下了手里的碗筷，怒目盯着王小辉母子。

“我们来干什么你心里不清楚吗？这小蹄子拐了我家的孙子，如今我们是来要人的。”王小辉的娘言之凿凿的指着我说道。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愣在了原地，的确，如果按照月份来算，我到了老丁家9个月就临产了，而且还是两个孩子安然无恙白白胖胖的，王小辉他娘就认定了，这两个孩子绝不是早产的而是足月的，这孩子是在王家就已经怀上的了，如果不是怎么可能两个孩子都这么健康，‘七活八不活’那可是老人们代代传下来的经验。

那个年代没有什么能够鉴定孩子身份的办法，王小辉他娘的一番话让老丁瞬间犹如霜打的茄子一般颓萎了气势。甚至连哥嫂都一时之间反应不及不知如何应答了。

我飞身下炕就冲到了王小辉面前，抬手就是狠狠的一巴掌甩在了他脸上，那是我人生中见到的第一个无耻至极的人。

原来妖跟人真的是不一样，妖就是嫉恶如仇睚眦必报的，我刚刚换身半妖，就已经开始沾染了妖性。说真的，一直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一百多年，我仍然时常都觉得遗憾，当年我那一巴掌就是没打好，要是那时候我就像现在一样懂得运用妖力，我肯定是要扇掉他两颗后槽牙的。

我眼神凌厉的看着王小辉，一字一句的说到“你娘不清楚，难道你也不清楚吗？你倒说说这孩子会是你的吗？”

可能王小辉和他娘都是第一次看到我会反抗的样子，他娘眼睛瞪得像个铜铃，看着我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而王小辉则眼神躲闪的不敢看我。房间里安静的落针可闻，我并不打算放过这对母子，我继续咄咄逼人的迈步向着王小辉的母亲走了两步：“你以为这些年里不能生养的是我吗？”

我心里有一种很强烈的复仇感，其实当时的我并不觉得周身戾气的环绕，我只觉得这些年的不幸和痛苦都是这对母子造成的，如今我终于有了自己的孩子，才堪堪卸下了多年的痛苦压抑。他若不出现，我也并没有想过要报复，如今他自己找上门来，那就是自讨羞辱，我又何苦不成全呢。

王小辉他娘一脸茫然的看着王小辉，哥嫂和老丁却是更加茫然的看着我，好像我一下子的变化太大，他们一时间都有点反应不及。王小辉忽然拉起他娘就往外走着，他娘呆愣的还没有反应过来，只是讷讷的被王小辉拖着走，经过我身边的时候，她用一种极其复杂的眼神深深的看了我一眼。

之后的几天里老丁虽然依旧是笑意盈盈的待我，只是我能感觉到这种笑容背后的疏离感，有些种子一旦种下就必然会生根发芽，他时常会看着两个孩子发呆，看看老三再看看老四，有时候会笑着摇头，有时候又会拧着眉头发呆。

后来我终于还是忍不住了，我讨厌死了这种猜疑和压抑的窒息感，我从前不是这样的性子，但是现在却总是很难克制住内心的情绪。

在老丁又一次盯着两个孩子仔细打量的时候，我飞起一脚将他踹下了炕沿。老丁跌坐在地上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我，他好像一下被我踹懵了，我从前总是很温柔顺从的样子，如今确实是性情大变了，但是我只觉得这样放纵情绪的自己真的很畅快。

“你如果不相信孩子是你的，你大可以休了我，两个孩子我都会带走，不会给你留下负担的，你若还想跟我好好过，就给我听清楚了，这孩子跟老王家没有半点关系。”

我一口气说完，老丁仍旧坐在地上看着我一动没动。

王小辉果然如我所说的那样，之后娶进门的媳妇仍旧是没有生下一儿半女，村里人也似乎是明白了什么，总是有意无意的在王小辉的背后指指点点，那些年我承受过的压力，终于是一丝不落的还了回去。

后来的日子开始慢慢回归了平淡，两个孩子一天天的慢慢长大，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应该有一个是狐女的孩子，可这两人却是长得一模一样的。老丁给两个孩子取名丁磊和丁小，他总是笑着说以后不能再生了，再生真的养不起了，所以给老四取名丁小，以后就是家里的老小吧。

丁浩每年的长假都会回家来住上几天，他性格还是很好的，对两个弟弟也是很疼爱，每次回来的时候都会给他们带回城里的新鲜玩意，只是丁荣始终都没有回过家。丁浩每次回来的时候会带回一点丁荣的消息，那时候的我还不识字，老丁也认识的不多，所以每次丁荣的信都是直接寄给丁浩的。

日子一晃就是三年，那年冬天丁浩早早的就回了家，他说他这一次不在家里过年了，年前就要动身回去了，他说丁荣已经投身革命，他们都敬仰同一位先生，说他的演讲才是讲出了救国救民的正义之路。当时的我是不会明白他说的那些道理的，没有人是先知，但是命运总有安排，丁荣和丁浩两兄弟都在命运的岔路口里选对了正确的道路。

老丁其实和我一样，我们都是安于平淡的普通人，他没有阻拦孩子们的选择，只是不停的叮嘱着孩子们，说外面世道动荡，一旦遇到了难事要记着回家。

可是后来的很多年丁荣和丁浩都没有机会再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