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国当局当然不甘心就这样让我悄然无声地回国。我们来到位于拜恩一格梅因的德奥边界后,德国一侧的警察已恭候多时。他们客气地示意我下车,敷衍了事地搜查了行李。一位官员面有难色地解释说,这是为了查看里面是否藏有武器。我的大儿子麦克尔赶到边界为我们送行。我和安德烈娅跨过边界后,被带入一辆奔驰防弹轿车。我们自己的车交给了麦克尔。我坐的车后面跟着另一辆奔驰防弹轿车,里面坐着检察官和我的律师。
德国当局安排我们在距边界不远处的一家旅馆稍事休息,准备了小吃和饮料。检察官在旅馆大厅神情肃穆地向我宣读了逮捕令。随后,我们一行人来到卡尔斯鲁厄最高法院所在地。虽然抵达时间已很晚,检察官还是设法获得法院批准,立即将我下狱。午夜前不久,我被关进了卡尔斯鲁厄监狱里惟-一间上有双重铁栏杆的囚室。11天后,律师把我保了出来。检察官定的保释金高得吓人,而且条件非常苛刻。借助朋友的帮助我才筹到了这笔钱。
我先后两次去莫斯科,并呆了较长的时间。第一次是1990年春天,第二次是从1990年11月一直到我回国。外界谣传说,我把德意志民主共和国谍报机构的档案材料交给了克格勃。由于这批材料不知去向,人们猜测纷纷。于是有了以上的传言。可惜情报局的制度不允许这样做。东德垮台时,我已退休3年。新局长是我一手挑选的格罗斯曼。他工作勤奋,深受局内年轻人的喜爱。我从未打算退休后继续垂帘听政。格罗斯曼也清楚地表明,他不想受到任何人的牵制。偶尔,他会就我在任时经手的一些活动征求我的意见,但绝大部分时候喜欢自行决定。不过我把办公室的钥匙交给格罗斯曼时特别叮嘱过他一点:万万不可把间谍档案存入电脑光盘。电脑热刚刚兴起的那几年里,局里一些机灵鬼抱怨说,情报局的档案存储系统太笨,使用起来极不方便。我没理他们的茬儿。由于新闻界危言耸听的报道,现在几乎无人不晓,东德国家安全部在档案库里存放的档案长达几英里。我并不否认,东德国家安全机构染上了一种癖好,四处搜集整理本国公民和海外敌人的黑材料。不过我要提醒撰写头条新闻的记者们,东德国家安全部档案占地如此之大的原因之一是它的电脑化程度极低。中央情报局的档案恐怕不比我们少,不过肯定都储存在电脑软盘或磁带上了。
前面已讲过,我上任不久即建立了一套颇为复杂的相互参照查索系统。按照这套制度,任何人若想从我们档案中确认一个间谍的身份需要了解3至5个(取决于保密程度的大小)互不相关的细节,还要经过保密部门的批准才能阅读三套相互关联的文件。总登记簿里面贮存有间谍(按名字、出生年月日和地点排列)的档案以及出于各种各样的理由搜集的几十万人的材料。每个处单独保管自己的一批卡片,最多不超过60至100名间谍。每个间谍都有一张卡片,上面记有化名、地址和所属单位,比如他所在的部、公司或其他单位。卡片上从来不写间谍的真实姓名。每个处的这一小摞卡片通常由一名可靠的高级官员保管。局势紧张或爆发战争时,他负责把这摞卡片从国家安全部带到我们的临时总部。任何未经授权的人若想搞清一个间谍的身份需要在浩瀚的文件堆里查来找去。如此明目张胆地试图把间谍的化名与真名对上号的行为必然会引起别人的注意。倘若把这些分开储存的档案都存入电脑光盘,查找起来就容易多了。现在这种办法虽然费点事,对我来说根本不是什么问题。一些最重要的间谍名字早已印在了我和其他高级官员的脑海里。当年我借助蜘蛛网模式已理清了战后德国各家谍报机构之间的关系。以后每次遇到新名字,可以毫不费力地记住此人属于哪个谍报网,很少有记不清哪个间谍或他的任务是什么的时候。
如果把这类档案储存在电脑里,安全主要靠暗语和不同的保密等级来保障。专家们试图说服我,一个电脑化的存储系统万无一失。每回他们都讲得天花乱坠。然而几周或几个月后,某家报纸却报道说,一个12岁的孩子在自己卧室里以&ldo;黑客&rdo;手段侵入了军方的电脑网络。我从来不相信电脑。
需要不惜一切代价保护的是加密的卡片总索引。查询某一间谍的身份和任务绝对离不开它。这套卡片总索引到了什么地方,我也说不准。东德垮台时,我若仍在位的话,很可能会把它转移到莫斯科。然而我们事先并没有想到国家崩溃时如何处理这批档案。情报局以为,一旦爆发战争,这批档案肯定会被转移到位于柏林市东边格森的战时总司令部里。不过每个处都有自己的紧急藏匿地点。1989年时,如何安置这批档案取决于德意志民主共和国外国情报局局长。
俄国人如果拿到这批卡片索引会做多大的文章?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外界纷纷猜测,莫斯科会收下这批间谍,利用他们的知识继续刺探西德的情报。这批人对西德的了解可谓透彻。我对这种说法深表怀疑。换了我是俄国外国情报局首脑的话,我会觉得这批间谍使用起来风险太大。最后几年的风风雨雨清楚地表明,社会大动荡时期,平时显得忠心耿耿的人也会叛变。德国的统一对我们所有人来说好似晴天霹雳。每一个人都受到前所未有的压力和考验。东德情报局的特工、官员和耳目很难推断。1990年夏天,他们已经看出苏联人对他们的死活漠不关心,莫不义愤填膺。每次情报局的高级官员来我家串门聊天时,必然会提到莫斯科的背信弃义。想当初曾和苏联人在一起于过无数次的杯,如今我们处境危急,他们却在一旁见死不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