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家院门打开,那方来人也正好来到,站在苏家十几米外停下脚步。为首是位年逾六旬的老太太,两侧有妇人搀扶,身后跟着乌泱泱一大群人,有男有女。皆对苏家怒目而视。何大香眼尖,瞧见了站在那方人群中的苏成以及小吕氏,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爹,娘,又是他们家!”苏老妇等人也看到了,脸色下沉。对方气势汹汹杀过来,一副兴师问罪的架势,简直莫名其妙。“你们就是小苏家的?好你们些个不孝不悌、不分尊卑的东西!身为苏家分支,对主族不知敬重也就罢了,竟然还敢下那般狠手!”老太太最先开口发难,瞪着眼皮松弛的眼睛,眼神恨之欲死,“你们以为苏家流放了就能胆大妄为了么!我告诉你们,苏家大族还没死绝呢!今儿个老身特地将苏家有名有望的长辈请了来,依照宗族规矩治你们的罪!苏祥!你这个忤逆,带着你家恶妇恶子给我跪下!”老妇话落,人群里立刻走出三位头发花白老态龙钟的老者,身上穿的衣裳皆破烂邋遢,身形佝偻颤颤巍巍,气势瞧不出来,脸上谱倒是摆得足足的。大苏家其他人没有说话,但是眼底闪烁的光,既有幸灾乐祸,更有嫉妒不忿。“他们脑子是不是有病?被门夹了还是被驴踢了?上门找茬还要我们下跪?”苏大心头火冒,怒道,“你们哪来的滚回哪去!以为人多就有理?老子告诉你们,把我惹急了,我管你天王老子我照打不误!”苏二性子直,脾气也火爆,这会直接气笑了,“他娘的,在咱家两次碰壁拿不到好处,这是急眼了上门泼脏水准备打劫来了?”苏成上门的时候是被石子砸了,那也够不上他们“下狠手”一说吧?还有那小吕氏带孩子上门的时候,他们家还伺候了一番,不忍心孩子饿成那样,甚至给了一块大米糕!最后就是这结果?给他们家扣个屎盆子,带着大队人马来兴师问罪?想强压他们家给大苏家当牛做马鞠躬尽瘁?!你他奶奶白日梦做得够美的!“放肆!身为苏家子弟,就得遵苏家的规矩!自古以来主支高于分支,幼当尊长!守礼义廉耻孝悌忠信,这是天理纲常!你们小苏家来了流放地后,居于一隅独自安好,眼看着主支受苦不闻不问,就是自私自利,不孝不悌!如今还敢当众如此狂妄,你们也不怕天下人戳你们脊梁骨!”三位老者之一仗着身份资历呵斥,目光搜寻一番,落在苏老汉身上,“苏家忤逆子苏祥!还不速速出来跪下认错!”苏老汉拦下握拳的老大老二,又把愤怒已极的老伴儿拉到身后,上前一步,神情是前所未有的平静,他定定看着对面老太太,“你们大苏家弄这么大阵仗寻上门来,除了要我带一家子下跪认错,还待如何?你们说说,我斟酌斟酌。”苏老妇发威,断绝关系大苏家一众人暗自交换眼色,心头浮出窃喜。苏祥这话明显是开始服软了!果然,带着族中长辈上门,以宗族规矩施压是对的!苏成首先跳了出来,摆出道貌岸然脸孔,“祥子堂弟,你这话说的不对,并非我们想让你如何,而是幼尊长,小辈敬重孝顺长辈,那都是天经地义理应之事。如果都像你们这般,天下不得乱套了么?我此前上门便是要跟你谈这些,可惜门都没能进就被你们打走了。现在有族中长辈在场,我身为小辈不可越俎代庖,长辈们怎么说你便怎么做,先跪下认错服个软,我也才好给你们求个情面不是?”在小苏家被石头砸得狼狈逃窜,他对这事一直耿耿于怀,趁着这机会,定要一雪耻辱!苏老太太冷眼睨着苏老汉,冷笑,“既然说到这份上,你也别怪我不客气,接下来这些非老身要求你做,而是你应该做的!如今苏家全族流放过来,我大苏家被罚做佃农,其他族人也流落各处,反是你们小苏家过得最好,这时候把手里东西拿出来大家同舟共济才是道理!另外,你们在这徒北山除了每日打理个菜园子也无其他事可做,家中男丁妇人便每日往返徒南村一趟,帮着主族将那些佃田打理好!待日后人手足了,我自不会再累着你们,身为当家老夫人,老身素来讲理公正,可不像有些人,只管关上门自己过安逸日子,浑不管族人死活!”苏老汉两手交叠身前,淡淡颔首,“老夫人的意思是,要我拿出家中米粮供奉你们,另外,再带着膝下小辈去给你们干活。你们主族是万家庄佃农,我小苏家则是你大苏家佃农。”何大香没管住嘴,搭了句,“爹,可不止!他们家给人当佃农,一年至少能留下点粮食糊口,咱给他们家干活,那真是白干!”何大香是紧张的。家里数爹脾气最好最软和,这、可别真被大苏家拿规矩压住了,不然他们一家子就得成大苏家牛马了!那还有好日子过?刘月兰跟苏秀儿虽没说什么,也皆嘴角紧抿,眼底情绪紧绷。苏老妇没看任何人,只盯着老伴儿后背,脸上看不出情绪端倪。这时苏老汉扭头,看向老伴儿,“孩他奶,骂架我不在行,你来动口,我来动手。”小苏家,“……”苏老妇凝着老头子,脸上渐渐迸出笑意。何大香踊跃了,“爹!我给你拿家伙!”那边大苏家也是始料不及,以为将苏老汉拿捏住了,没想到他最后竟然蹦出这么一句来。苏老夫人神色一厉,“苏祥!——”“叫魂呢你叫!”苏老妇上场,抄着大儿媳递过来的扫帚,朝对面横眉冷笑,“让我家掏家底来养你们这帮蝗虫?还得给你们种佃田?想那么美你咋不上天!”老妇扫视大苏家乌泱泱一众,笑得嘲讽,声声掷地,“拿宗族规矩来压我们低头?谈礼义廉耻孝悌?我呸!你们但凡知点廉耻,今日也不会找上门来!还大言不惭,说什么狗屁天经地义理所应当!老娘告诉你们,我苏兰氏、我小苏家不吃这一套!回去撒泡尿照照自己的德行,真当自己是什么葱什么蒜了跑到老娘跟前来摆谱拿乔!这可不是你们苏家京城的高屋大宅!这里是流放之地!是老娘看你不顺眼捅你两刀也没人管的地方!老娘今儿摞下话来,从今往后,我小苏家自成一支,跟你大苏家、跟你苏家宗族再无干系!谁也别沾谁的光!日后管你大苏家什么主族分支,谁再敢找上我苏家门来,老娘便跟你们好好算算被拖累连坐的账!滚!”苏秀儿拿着木棍站到老妇身后,“娘,骂得好!”何大香拍腿大笑,“娘,让你动口真没错,我听着太过瘾了!”刘月兰也忍笑,“这事儿还得是娘来。”苏老汉也面容带笑,对老伴说出要跟宗族断绝干系的话毫不反驳,老夫老妻几十年,默契自在心间,根本用不着多余商量。苏大苏二兄弟俩拿好武器做好随时动手打群架的准备,心情好极,“说实话,他们今天要是不这么蹦出来,我真以为咱家就是单独一支,没什么宗族亲戚的。”“有也等于无,咱兄弟俩也二十啷当岁了,从小到大见过有族人到咱家走亲戚?咱家穷,亲戚看不上咱家。”那头,三个白发老头被气得浑身颤悠悠。苏老夫人更是气得捂着心口,吭哧喘气,她手指着小苏家人,面容扭曲,“你们、你们这是大逆不道,天理不容!身为当家老夫人,我打杀你们亦可!”小苏家人由苏老妇率众,丝毫不怵,“给你脸你是老夫人,不给你脸你算个屁!想打就来!”不知道是不是经历的打打杀杀多了再加此前每次打架,苏家大人都没有出手机会,这会子莫名一股血性上涌,激动又兴奋,棍子锄头敲在地上邦邦响,跟战场上对战前擂战鼓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