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她和钱月娘出门看灯会去了,临走前嘱咐三七带焱奴去医馆医治眼疾,三七将他送到钱氏医馆后便赶回杏花小院忙活了,临走前却忘了给他荷包里塞银子。
医馆的小黄门脾性暴躁,一见焱奴没钱还敢来看病,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叫了其他几个小黄门围了上来,将他狠狠揍了一顿。
后来还是医馆附近的大娘看到了前来通风报信的,沈黛和月娘赶到时,焱奴也是像今日被裴清远压在地上打一样,像极了一只浑身是伤、可怜兮兮的小脏狗。
许是听到了她的脚步声,沈黛清晰地记得,那时候焱奴也是像现在一样,嘴里不停地唤着“姐姐,救我”。
“姐……姐姐……”游走的思绪被这声姐姐拉了回来,沈黛回过神来,从桌边拿起一个茶盏,直直地砸向裴清远的后脑勺。
突如其来的重击令裴清远瞬间倒地,他后知后觉地抚上后脑勺,拿至眼前一看,一片血红。
这时,在门外听到动静的秦淮也冲了进来,瞧见这一幕,急忙跑过去将地上的裴清云扶了起来,顺带牵起了遍体鳞伤的裴清舟。
沈黛脸色阴沉,再没了往日的柔弱,终于有了些公主应有的威严。她无视裴清远一脸惊愕的神情,一言不发从他身旁经过,坐到一旁的软塌之上,帷帽遮掩下的她神情难辨。
片刻过后,她看向秦淮,道:“有劳秦二公子送妹妹和小叔回庄子上药,今日之事本是我与裴郎的私事,害得诸位牵扯其中,本公主问心有愧。今日有劳秦二公子相助,来日沈黛必当登门拜谢。”
“公主言重了,举手之劳,殿下不必怪怀。”秦淮搀扶起裴清云和裴清远,挪步朝门外走去。
当天夜里,裴家庄子上下都入睡了沈黛才回去。
她累得眼下乌青,可经过水榭时,却瞧见有间厢房里烛火闪烁。
若她没记错的话,那是她和裴清舟那日共处一室的厢房。
见状,她忍不住问飞絮:“这里是何人在住?”
飞絮顺着她的视线看去,思索片刻,道:“回禀公主,这是裴二公子的住处。”
“他为何搬来了这里?”
“奴婢听他的小厮三七说,似乎是二公子受了伤,不愿让主家人瞧见,所以才搬到这儿来的。”
听到这话,沈黛缄默了。
虽说今日之事是他报复她的圈套,可不管怎么说,他也是因为她而受伤的。况且秦淮扶他起来时,她貌似瞧见他一直捂着眼睛。
难不成是裴清远伤到了他的眼睛?他的眼疾好不容易才痊愈,若是因为她再旧疾复发,沈黛于心难忍。
思及此,她再度转过头瞥了那间厢房一眼,随后朝飞絮道:“你在此处候着,我去去便来。”
裴清舟料准了沈黛会来,但没想到她会来得如此之快。
沈黛进去时,三七正在给他上药。他未着上衣,身上青一块紫一块,脸上也是,看起来触目惊心。
三七见她来了,本该极有眼色地放下药膏退下的,可一想到公子这两年所受的苦楚,他便为裴清舟打抱不平:
“公子自己不爱惜自己的身子也就罢了,明知旁人也不爱惜你,却偏要去自讨苦吃,惹得这一身伤回来倒好,旁人可有问你一句,还不是小的在这儿给你上药!”
他一边说一边往沈黛身上瞟,连带着上药的动作都粗鲁了几分。
自打沈黛一进来,裴清舟整颗心都挂在她身上,因此她听到三七阴阳怪气的话语后落寞的神情也被他及时地捕捉到了。
即便已经在心里告诫过自己千万次不能对她心软,可只要每次一看到她情绪低落的样子,他就控制不住地心疼。
三七还在喋喋不休地说着,被裴清舟一个眼神给瞪回去了。
在三七的搀扶下,他努力直起身子,坐起来的时候动作牵动了伤口,疼得他不由得发出“嘶”的一声。
沈黛见了,面色一红,当即背过身去。
直到三七轻手轻脚地关上了门,屋内只剩下他们两个人时,沈黛才缓缓转过身问他:“你的伤势……可好些了?”
她很是避嫌,所站的位置与他的床榻之间的距离足足能躺下一个人。
裴清舟见状,默不作声地扯了扯嘴角,随后捂着胸膛上的伤口故作柔弱地咳了声,嗔怪道:
“嫂嫂都不来亲眼看看焱奴,如何能知我的伤势是否好些了?”
床榻上的少年说这话时听上去柔弱无比,可另一边却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如同黑暗中窥视猎物的狼。
沈黛闻言心头一颤,不知为何,她讨厌从他嘴里听到“嫂嫂”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