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镇林转身回到车内,留下话道,“这件事情速战速决,不要再对其他人讲。”随着沙沙作响的车轮声,尾灯消失在阴蓝的夜幕。李东发和钱劲涛目送车子消失,紧绷的神情这才缓缓松懈。车头一路向西,很快驶出了清溪市郊,眼见就要到下一个城市的收费站了。左轮打了下方向盘,往空无一人的快速通道驶去。今夜的收费站比以往都要热闹,路边停着警车,收费窗口外也零散地分布着民警,不时对路过的车辆进行问询。侯镇林不会不知道原因,因此两天前当他看见新闻中潘秀英的通缉令时,他就知道自己该从里面抽出身来。远在角县的彭青云也传来消息,说华咏的税务在突击抽样检查的过程中,发现了退税违规和虚开发票的行为。侯镇林对税务一向敏感,每次都亲自过目,但这次毫无缘由的事故,让他感到不安。于是他放下手头的一切闲杂事物,连夜马不停蹄赶回角县,要回集团主持大局。凌晨4点50分,侯镇林拨通了章立文的电话。“小,呃,宋宇的事情你先放放,现在有其他事需要你协助,帮我找个人,新闻看了吗?对,潘秀英。别问那么多,回来再说。”车头驶过快速通道,渐渐加速,左轮瞄了一眼后视镜,道,“小宇要是知道你对他这么上心,肯定高兴。”“呵!”侯镇林忽然情不自禁地冷笑一声,“他跑到光明那种破地方干什么?”左轮实话实说,“不知道,找到了您问吧。”“光明是陈国栋的地方,”侯镇林道,“不会报复我吧?”左轮思忖,“他没那个胆吧,那次的车祸还没给够他教训?”“他那个人吧,平时看着病怏怏的,其实心里黑的很。”侯镇林道,“你嘱咐钱总,重点查查陈国栋的几个盘子,惊动了他也不要紧,回头我请他吃饭,总之,就算把光明掀了也要把小宇找到。”左轮干脆地答应了一声。侯镇林的脸色却阴沉下去。他是个迷信的生意人,每当作出重大决定的时候,一定要去找所谓的风水高人测算。当年在创立华咏的时候,侯镇林就找高人指点过。事后那高人送了他一卦,说他一生有两个坎,一个是25岁,一个是50岁。50岁的那道坎,孤身闯有点难,需要别人来扛。怎么扛呢,这是个迷信的说法,就是找个身强命硬的孩子养在身边,借他的运气过关。宋宇是他找了无数孤儿院挑中的小孩,旁人只以为他生性挑剔,也众说纷纭,真正的原因无人知晓。25岁那年,侯镇林远离家乡,孤身下海。那道坎他是独自脱了几层皮熬过的,至今想起来还做噩梦。50这道就难说了,他初夏过的50岁生日,当时一年过半,一切相安无事。然而秋季一过,麻烦接踵而来,这不能不让他越发警惕。很多富商都喜欢收养孩子,除了个别病理上的原因外,大部分是养来备用或巩固势力的。侯镇林熟读历史,知道五代十国时期,有一阵特别流行收养义子,也知道后来那些势力的江山大都毁在了所谓的义子手中。因此,他从未想过培养宋宇接班,所以连他的姓名都没改,就是要对内对外,都跟他划出界限。在刚把宋宇接回家那几年,甚至都不怎么搭理,不想投入感情,而自己身体健康,早晚会有自己的孩子。然而最近侯镇林时常在想,如果宋宇帮自己扛了这道灾,自己没事,他会怎么样。侯镇林不记得何时生起这份担忧,却感觉自从有了这份担忧,宋宇就越来越令人操心,性格也越来越强势,时常一副你死我活的态度,似乎吃准了自己不会让他死。如此折腾,倒像是要把自己榨干了。“你跟温代代,谁带小宇的时间长?”侯镇林问。左轮想了想,“前几年是我带,后面两年代代花的时间更多。”“那他怎么跟你们一点都不像?”侯镇林拍着座椅靠背,“既不稳重也不温和,他到底像谁啊?是不是像他亲爹啊?”夜色苍茫,晨雾缭绕。城郊山庄的小洋楼安静地伫立在深沉的夜色中。这里的独栋别墅一年四季都是这样黑不溜秋的,好像都没人住,但往里面看去,又分明装修精实,庭院花草齐齐整整,一看就是有主的,也成为这一带的未解之谜。此时的山庄里,唯有一户亮起了淡黄色的光,打破了浓密的黑。章立文挂上侯镇林电话后,睡意也彻底消失了。他与侯镇林共事多年,原本粗大的神经也逐渐变得细致而敏感。当他听见侯镇林那句‘小宇的事情你先放放’,就知道情况有所变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