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问完,在场就发出了窃窃私语的声音。因为这也是很多人好奇的问题,来这半年的人,一次没见过产品的样子,即便五哥在台上吹的天花乱坠,可空口无凭,没有说服力啊。许多人早已有了疑虑,却碍于规章纪律,不大好提,即便提了,也会被他们准备好的一套说辞搪塞回去。五哥感到嗓子发紧,连忙示意老员工维持纪律。他拿起话筒,故作镇定地说道,“小亮这个问题问的非常好。我也说过,我们是新型直销模式,产品都是原厂直发,跟我们合作的都是邮政,那可是国有单位,是经得起考验的,怎么会把你们的东西寄丢呢?对不对?”“对!对!对!”几个老员工跟着起哄暖场,努力将这个问题避重就轻糊弄过去。苏朝晖刚要再发难,他身旁的男孩也站起来了,他扭头一看,是帮自己贴墙纸的北方男孩。北方男孩大大咧咧,“五哥,我们不是邮政的,也没见过产品,那您都是总经理了,您用过产品吗?”“呃,”五哥的脑门开始冒汗了,他僵硬地回答,“当然用过,我和我妈都在用,我妈每年要用掉好几套呢!”“可是五哥,您不像用过的呀,”北方男孩笑道,“您这脸上的褶子也太多了。不过咱们糙老爷们,不讲究这个,要不给我们看看您母亲,是不是跟小姑娘一样漂亮?哈哈哈。”“哈哈哈。”台下传来一阵阵压抑的笑声。五哥他妈都去世好多年了,他只能继续胡诹,“当然可以,等会议结束,我让她来给你们包饺子。”“好!好!好!”老员工继续捧场。“谢谢五哥!”男孩坐下。苏朝晖紧随其后,又站起来,“五哥,您说的特别对,那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五哥看出他诚心发难,不想再让他说话,于是用眼神暗示老员工上前阻止。苏朝晖看着他们逼近的脚步,赶紧大声问,“在座的很多人,都自己掏钱买过产品吧?”“是啊。”“没错。”“我买过,怎么了。”毕竟涉及到自身权益,大家也更为关注。这种话头一抛出,没反响则罢,然而已经有了反响,五哥等人也就不太好阻拦。苏朝晖继续道,“咱们内部员工买产品,按两千一套算的,对外卖是三千一套。按制度的说法,卖三套提拔为经理,卖十五套提为主任,那我们最终统计的是按三千一套算的,还是两千一套啊?”“这个…”五哥心里清清楚楚,这是个阴阳合同。员工一套,公司一套,所有解释权都归公司。以往这些问题都是九妹回答的,她负责具体业务,自己负责调节宏观气氛。“两千,”五哥望着台下众目睽睽,取下眼镜擦擦汗,“三千,三千吧。”那些老员工也不起哄了,很多小学都没上过,数字都认不全,哪里会算账。“二三得六,三三得九。那如果是两千,要达到你们所谓的经理,就不止三套,而是四到五套呀。”苏朝晖故意挠挠头,装作糊涂的样子,掰着手指,“三套升经理;十五套升副主任;九十套升主任;五百套升总经理。也就是说,卖五套才能提经理。十五到九十套,才能提主任,九十到五百套提总经理,天呐,我家是收废品的,我上哪找五百个客户去。”台下议论的声音更大了:“不说五百,五十,十五我都够呛。”;“还十五呢,我一个都拉不到。”“安静!大家安静!”五哥挥着手,试图平息喧闹,可下面的议论已经泛滥,众人交头接耳,将他的制止声淹没在嘈杂中。他愤恨地转过头,狠狠地看了人群中的苏朝晖一眼。如果杀人不犯法,他立马就要将苏朝晖撕碎。他也恨自己,怎么没发现,这个男孩看似沉默寡言,其实散发的是一股冷厉强悍的力量。苏朝晖注意到了五哥的眼神,他扭过头,也直直地看着他。好像示威一样,苏朝晖再次拿起话筒,继续道,“不说五百个下线了,哪怕是五十,十五,我把我认识的所有人都找一遍,愿意听我说话的,也不过十人出头,而最终愿意掏钱的,一两个就顶了天了。各位,咱们都是小老百姓,一生也不过区区个至交朋友,且不说大几千的钱,花了就花了,可花了之后呢?能盈利出局也罢,能回本也罢,要是出不去呢?回不了呢?那些信了我的人,他们不恨我吗?不怨我吗?他们拿着孩子上学的钱,办彩礼的钱,看病的钱,买了我的产品,最终却颗粒无收,我有多少机会可以这样透支自己的信誉?或许到了最后,真像家驹说的那样,倾家荡产,六亲不认。那我怎么办?我有家不敢回,钱也回不来,我要一辈子困在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