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蓉自言自语着,或许是高兴,或许是掩饰自己的慌张。空了15年的房子没等来真正的户主,但是把户主的孩子等来了。它不再是一间房,而是变成了一个家,虽然15年的时间等得太久,可它等到了。
它比自己幸运。
几秒钟的时间祝杰被完全定格。他仿佛穿越了一条时空隧道,穿回15年前的某个阳光明媚的春日里,两个女人攥着手里所有的钱,在新开发的小区看户型。
她们应该是看过样板间的,会不会也一起畅想过怎么布置?
“想想也挺逗,你说,是不是小姗有什么预感,你迟早要和你爸闹翻,所以提前安排好你的后路?”张蓉拉开一道玻璃门,这里,和自己家的篮球场仅仅一墙之隔,但就是这么一道墙,她们无法光明正大地跨过去。
“你妈妈没有运动细胞,三步上篮教她几万次也学不会,最后一步跑到篮下就会傻笑,让我帮她投球。”张蓉慢慢地转过来,“她现在怎么样?”
薛业安静地听着,手被攥麻,杰哥太紧张了。原来杰哥也是没有妈妈的人。
“醒不过来了。”祝杰一手攥着钥匙,一手攥着薛业,一边是现实,一边是深爱,“今天我想给她拔管。”
“拔管……”张蓉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挺恨她的吧?”
祝杰一言不发。恨她,恨她就算铁了心赴死也不看自己最后一眼。
“是该恨她,我也恨。我和她分分合合十年,她出事那一年我正式退役,不打了,没意思。”张蓉双手插兜,英姿飒爽的侧影,“认识你妈妈那年,我的头发和你一样短。她在座位上系鞋带,我转着篮球过去撩的她。”
同样的转球技巧,她教给了小姗的儿子,小姗的儿子又教给了薛业。
“我爸知道你吗?”祝杰问,想象张蓉年轻时候的模样。妈妈出事那年她退役,两年之后她成了自己的篮球教练,可能不是偶然。
每年都补一个生日给自己,也不是偶然。
“范万国和祝振海都不知道是我,再加上我退役了,他们也查不到。”张蓉斜倚着落地窗,“所以你是怎么知道的?”
“刚认识你的时候,我猜的。”祝杰回答。5岁多,姥爷就告诉自己,你妈妈在外面有个女朋友,是那个女朋友逼她跳楼。他也不知道自己猜的对不对,不敢问,也不敢对张蓉太好。
或许他对张蓉也有怨恨。
“我妈喜欢唱歌,可是她五音不全,从来没唱对过。”祝杰的头往后仰,猝不及防地泄露出一点点的委屈,那种表情,是属于小孩子的,从这张攻击性很强的面庞闪现给人轰然一击,“刚认识你的时候,你也哼那首歌,调跑得和她一模一样,跟我妈学的吧?”
“就因为这个?”张蓉真没想到,开怀的笑容配上落寞的摇头,“转眼你都19岁了,二十多年就这么过了,我都没感觉。”她笑了一会儿,“千千阙歌是吧?”
祝杰不说话,好像谁也别想把他打动。
“来日纵是千千阙歌,飘于远方我路上。来日纵是千千晚星,亮过今晚月亮。都比不起这宵美丽……”张蓉哼唱,低沉,跑调,没有一个字在调子上,空了15年的屋子,她没有等到那个教她唱粤语流行歌曲的大学生。
那一年,她把篮球当皮球拍,试着投篮,没一次投中,捡起球却说,老公你怎么这么高啊。
晚上,祝墨睡在张蓉家里,薛业跟着杰哥回宿舍。曾经他不理解张蓉为什么对杰哥无限包容,爱屋及乌地照顾自己和祝墨,现在他明白了。
好他妈震撼。
“杰哥,你妈妈真是……”但薛业也很痛心,像与金牌失之交臂那样难受,“真是植物人了?”
“嗯。”祝杰反手勾住他的腕口,“我妈喜欢女人,我姥爷是精神科的教授,治完我妈又治我。在他那个年代,咱们都是神经病。”
“我看他才有病吧!傻……”薛业差点骂脏字,“杰哥,你别难过。”
“不难过,我习惯了。”祝杰把他的手抓住,“薛业,你喜欢我么?”
“喜欢。”薛业的声音不大不小。
祝杰特别想听:“喜欢谁?”
“喜欢杰哥。”薛业天生的睡眼在发亮,“喜欢你。”
1秒、2秒、3秒……祝杰狠狠地拉了一下领子:“谢谢你这么喜欢我。”
“不谢,杰哥你帅,谁不喜欢啊!”薛业笑着,“不对啊,咱俩刚好,你姥爷怎么就知道了?”
祝杰不吭声,才不承认自己喜欢薛业三年了。“不知道。”
“杰哥你太惨了,我操,我那天就应该把你姥爷捶飞!”薛业痛彻心扉,“那以后……他还拆咱俩吗?”
“他拆他的,咱俩不分。”快走到宿舍楼,祝杰松开手,“真没想到我妈给我留了一套房,现在重要的事有3件。买手机,联赛给你报上名,还有……”
“还有今晚大补一场?”薛业扯开羽绒服的拉锁,里面是裸身和束腰,“杰哥我准备好了,全自动。”
“我他妈再信你一次就捏死你。”祝杰掐着他的后颈往楼上走,打打闹闹像兄弟,可他们谈论的是令人面红耳赤的内容。
“杰哥我错了,我真动,下次我真动。”薛业光着肩膀往上冲,“过生日连花都没摸着,就送别人了……”
“男的收玫瑰,俗气。”祝杰不屑,这件事估计薛业能叨叨好几年。抬眼见一片热烈的鲜红色,码在412的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