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没有阻止他们而已。」波臣冷冷地拍开她的手,往后退了一步,对她笑得很无辜。「别再丢海道的脸了!」她震声大吼,直想把这个执迷不悟的同僚给吼醒。「再这样下去,海道神子将永远不能靠自己生存,而中土的人子也将永远都瞧不起咱们!」他们三个岛主是花了多少年的时间,才让长期以来不肯自力更生的海道神子们学会靠自己?没想到她身为一岛之主,竟愈活愈回去,还带头破坏海道多年来打下的根基。波冷哼了一声,爱理不理的,「我管那些人子怎么想。」观澜忍不住要她认清现实,「妳爱怎么在迷海里胡作非为那是妳的事,但我劝妳最好别在迷海之外生事,若是海道因此而惹恼了紫荆王那该怎么办?」本还对她的说教感到意兴阑珊的波臣,在那个刺耳的人名一入耳底后,随即微微瞇细了眼。「妳就这么惧怕帝国的紫荆王?」不过是个仗着兵强马壮的王爷罢了,亏她和沧海都这么看得起他。「妳不懂,我与他交过手,他不是妳所想的那么!」急着想把上回的教训告诉她的观澜,话未说完,就遭她不耐地打断。她嫌恶地撇过脸,「得了,我听够这些老套了。」「波臣!」观澜在她扭头就走时直想叫住她。一脚踏至岩上的波臣,在强烈的海风下缓缓回首,一头青丝都遭海风吹散的她,冷着一张脸低首看向她。「海道的神子本就是海盗,我不过是遵循先祖之职,我有什么错?至于那些人子,他们本就是神子的奴仆,神子们想要自他们身上拿走什么,还需过问于人子?」她愈听愈想皱眉,「两界之战早就结束了,人子也早已不再是神子的奴仆。」波臣压根就不这么想,「妳不珍视妳神子的血统那是妳的事,但请妳别拉低我的身分与那些人子相提并论。」站在逆风处的观澜,抬起一手遮去刺眼的日光,在耀眼的金色光线下,她瞧不清楚波臣此刻的模样,隐隐约约的,她只看见了在那张高傲的面容上,与长老们同样不可一世的神情。「告诉我,神子的血统,真这么值得骄傲吗?」她喃喃低问。「当然。」波臣朝她伸出掌,再缓缓握紧了掌心。「当年一统天下者,可是我们这些神之后裔,而不是那些无用的凡人。」愈是听她所说的那些,观澜就愈觉得眼前之人,不再是小时候与她一块长大的青梅竹马,自波臣当上琉璃岛岛主起,她就不再了解波臣,以往和她一样,在心里就只是单纯地想守护海道的波臣,不但停止了琉璃岛上的耕作,改而开始打劫横夺于人子,就与他们百年前的祖先一样,一夕之间毁了她和沧海极力想扭转海道神子的形象不说,在波臣眼中,她看见了与那些甚想回到以往荣耀里的长老同样的盼望,不同的是,与那些食古不化的长老相较之下,波臣有着另一种他们所没有的东西。野心。她深吸了口气,「波臣,世事早已不同了,一味的活在过往的荣耀里只是自欺欺人,眼下最要紧的足咱们得守护好海道,并与岸上的人子们井水不犯河水,以避免掉无谓的战端。」「我自欺欺人?」波臣嘲弄地问:「那妳呢?在我让海道的神子们吃饱穿暖之时,妳又曾为海道做过些什么?妳不但连个风神都看不住,还让她背叛了海道!」她是花了多大的气力,才冒险自东域里把飞帘那个叛徒绑回来,没想到观澜这个心软的岛主,竟然让紫荆王堂而皇之地踏入海道,并在都灵岛上抢走了飞帘。气息猛然一窒的观澜,紧闭着嘴,在她责备的目光下,一字反驳也说不出口。波臣定定再道:「我不是妳,我不会只是枯守在迷海等待,因此奉劝妳最好别指望我会像妳一样。」岸边强烈的涛声,掩盖住了波臣离去时的足音,朵朵浪花拍打在观澜的身上,淋湿了她一身之余,亦让她感到无比寒冷,她缓缓抬起头看向那道背着她离去的背影,在这刻,她忽地想念起飞帘。她想念曾经一心一意只想守护海道的飞帘,即使到头来飞帘放弃了一切,也叛离了海道,可飞帘的所作所为却从不曾背离于正道,飞帘知道什么是可为与不可为,但这点,不择手段的波臣却置之不理……「岛主……」站在远处的淘沙,在她一身都被大浪打湿时,轻声唤着一脸落寞的她。远望着海面的观澜,勉强收回惦念的目光转过身时,她有些讶异地张大了眼,在淘沙不解地看着她时,她走至淘沙的身旁,发觉在方才波臣所站之处,除了有着波臣被海浪打湿的足印外,还另有个印子,她走上前低首细看,眼下的这个足印,足大,所穿之鞋也不似海道中人,看来倒像是中土的人子。兀自暗想了一阵之后,她面色严肃地对淘沙吩咐。「淘沙,派出我岛的船舰日夜巡守迷海沿岸,不许再让琉璃岛的任何一人登岸打劫一回,还有,派人暗地里监视波臣,我要知道她的一举一动。」虽不明白她为何会突有此打算,淘沙还是从命地拱手以覆。「是。」「这个姓封的到底有几个窝?」天都讷讷地看着眼前这座院中杂草丛生,不知已多久没人住过的宅子,已经算不太出来,她前前后后到底找了几处封诰的家。「我从没数过。」早就料到情况可能会是这样的廉贞,只是疲 惫地以两指拧着眉心。她朝天翻了个白眼,「他这辈子都忙着在搬家吗?」次次找到时,不是扑空没人在,不然就是早就荒废已久……天底下怎会有人搬家搬得这么勤快?廉贞已经不想叹息了,「他说过他定不下来。」不只是工作,封诰就连住的地方,也是换家如换衣。「你怎又不早说……」她一手掩着脸,累得只想就地跪下去。「走吧,天快黑了。」怕天黑后不易找到地方落脚,廉贞不禁在她身旁催促。她摇摇头,「我走不动了,今晚咱们就在这住一宿。」他的面色随即一变,「最好不要。」「为什么?」她不解地看着他怪异的神情,边问边走向封诰家的厅门。「因他的宅子住不得。」有过经验的廉贞,在她准备开门前有先见之明地速速掩上口鼻。「什么意——」她一手推开门扇,口里的话随即因迎面而来的恶臭而中断。这还算是人住的地方吗?紧捂着鼻子的天都,愣愣地瞧着眼前乱得只能用壮观两字来形容的宅子,两眼在里头来来回回搜了好几回,就是没找到个能够站人的空间。「所以我才说他的宅子住不得。」习以为常的廉贞走至她的身旁替她把门关上,再拎着她转身往外头走,「走吧,今晚睡林子里。」封诰的家能住人?不熏死她也臭死她。「又睡林子?」她忍不住大皱其眉,扬高了音量向他抱怨,「你是猴子投胎的吗?」天天睡林子,也不找个象样的地方住,这百年来他成了野人不成?「不要挑剔了。」在她拖拖拉拉下肯走时,他索性将她拉至面前,却意外地发现她有些不对劲,「妳的气色怎么这么糟?」「是谁不断迷路,害得我连连在林子里睡了好几天?」虽然这些年来她常四处跑来跔去,但她可不曾像这样四处流浪过。他瞄她一眼,「我以为妳身强体壮。」「再怎么强壮也比不上你好吗?」大感吃不消的天都朝他挥挥手,「总之我不要再学你睡林子了,今日我要去山下借宿。」也不知他是野猴投胎的,还是住不惯房子,在山里找不到地方投宿就算了,到了城镇他还是这样,迷路了这么多天,好不容易今日才看到有屋顶的东西,她才不要又跟着他再睡大树底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