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段宁说给您做点吃的,”高管家发觉纸袋里的餐盒空了,暗暗一惊,仍然说,“我本来说不用做,也说让佣人去送就好,他坚持自己要去。”
“谁送又有什么差别,”傅轻决随手拨弄了两下那些小兵,里面瞬间又变得乱糟糟了,“勉强下咽,全都扔了。”
那边的餐厅悄无声息,段宁悄无声息地从屏风后走出来,直直就和傅轻决对上了视线。
莫名的,傅轻决莫名觉得,他本以为段宁不会听见的话说得草率了。对面那双眼中似乎有了酸楚,以及酸楚之下的落寞,在诉说段宁的双手与别人不同,做一顿简单的饭也很艰难,此刻却还要假装一点也不难过。
高管家默不作声地离开了客厅。
偌大的屋子里,段宁开口打破了空气里的凝固:“今天不在家吃晚饭吗?”
傅轻决说:“送东西来公司什么意思,又想抽烟了?”
段宁往前走了两步,一只手搭在沙发靠背,低声说“不是”,又说:“还是不抽烟了,明天我就能回去上班。”
“还上什么班,以后就在家里,争取把东西别做得那么难吃,晚上等我回来就好。”
傅轻决忽然又变得无动于衷起来。
这玩笑对段宁来说开得太大,可傅轻决脸上没有玩笑的意思,段宁没眨眼,缓缓吐息一口,说:“你让我留下来,也不全是为了这些,我在安全局工作过,可能可以更好的做些什么。”
傅轻决笑说:“我又不是在雇人,你不同在哪?”
段宁被问得骤然无声,默默地按着沙发靠背上的皮革,移开视线了说:“我还能去你的办公室,做你的私人秘书。”
傅轻决替他眨了眨眼,耐人寻味地笑了,却仍然没有被打动。
夜色缓缓填满了屋子,段宁打开灯,又在楼下坐了一会儿,看着别墅门前停着的那台轿车,它一会儿就会载着傅轻决离开别墅。
段宁的要求提得太急切了,没得到傅轻决的回答。
傅轻决回了楼上房间洗澡,出来的时候只穿着件浴袍,水珠不断地从发梢滴落,一些沾在皮肤上,沿着胸口往下滑,乌黑的湿发耷拉在眼前,也有些挡视线。
他拿毛巾随手擦了擦,走去阳台,垂头往下看,院子里停着车,客厅里的光晕在草地上,安静得不像话,像是这家里只有他一个人。
下午段宁还在殷勤地装模作样,现在就立即被打回了原形。
傅轻决冷笑一声,刚从阳台进来,眼前的房门方才不知不觉的开了,不宽不窄一条缝,段宁站在门边,露了半张脸,做贼似的。
看见傅轻决正对着在看他,他就走了进来,反手又轻轻地把房门关上。
傅轻决坐了下来,将毛巾扔在一旁,看着段宁替他从衣帽间拿来了要换的衣服。
段宁鼻间感觉到了些热腾腾的水汽,他说:“下午高管家说你要去议长府邸参加宴请,已经提前把衣服准备好了。”
傅轻决这下像是第一天认识段宁,不一样的段宁。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差不多。两年前把他弄回别墅的时候,傅轻决给予了这个可怜的联邦英雄新的名字、身份、出生证,以及干净的人生履历,免于再做那个被除名的,受尽折磨的,只有死路一条的叛国者。
段宁拥有的是一副支离破碎的身体,和一颗千疮百孔的心,这让他看起来并不像一个人,自然无从认识。
傅轻决曾经并不介意,不认为自己是大发慈悲、平白无故地救一个人,这是段宁自己选的,更像一笔交易。他们都清楚,成为段宁,昔日的荣光与尊严也将永远不复存在。
傅轻决起了疑心,撑在床沿,微抬起头看段宁,平直流畅的双眼皮间冷冷闪着水光,说:“今天在医院怎么了?见过谁?说了什么?”
段宁手里握着衣架,把衣服举在胸前半空,很快说:“没有。”
“不对,”傅轻决对他说,“段宁,这个回答不对。”
段宁清楚傅轻决在问什么,说:“只见了心理医生,许医生,和两位护士,其他时间你都在的。”
傅轻决盯着他看,沉默中,段宁双手一直握着衣架,避免傅轻决的衣服沾地,他的手指不灵光,握着重物时间长了,就像脱力般需要不断抓紧。
他的回答没有让傅轻决满意。但段宁要装得相对轻松,不是故意在挑衅僵持,他最后说:“我在许医生桌上看到了报纸,说你有了心仪的Omega,”他甚至试图诚恳地笑一下,“恭喜。”
傅轻决一愣,皱了皱眉,神色变了又变,紧接着笑了,忽然一把将段宁扯到身前,段宁半弯下腰,只能跟着倒下去,跪在了地毯上,上身凑到傅轻决身前。
准备好的熨帖的西服夹在了中间,傅轻决往下攥他的手心,掰弄着那几根手指,把衣服抽出来,笑说:“一直举着又拿不稳,把衣服弄皱了怎么办?”
段宁手心和指腹周围敏感而痒,他闷头喘着气,稍微转了转头,脸颊就贴在傅轻决的大腿边,鼻梁沾上了滴水珠,而面前半湿的浴袍勾勒出肌肉线条,也随体温变热,蒸腾出混着浴液香味的热气,糊了段宁满脸。
他半闭着眼,傅轻决见他干燥发红说恭喜的唇上也沾着水渍,鬼使神差地碰了碰,就看见他脸上慢慢的涨红了。
“段长官少想东想西,只要做好本职工作,”傅轻决俯下身,低声地说,“明天就让你回兰亚上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