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对着镜子,张三?也知道自己?的舞蹈是完美无缺的。脑海中的音乐达到高潮,肢体陡然一转,张三?回?身时,却突然注意到李峙的眼?神。很认真凝实的视线,落在她的身上。随着动作起伏,黑眸从她的伸展指尖落到飞扬发梢,又转移到绷紧的脚尖。张三?突然有种奇异的感觉。被观赏的跳舞的她,却像是在操纵着坐在那里的他一样,一举一动牵引着他的视线和思绪,乃至眼?神与呼吸。而她也正在被这视线托举,被毫不掩饰地?触摸。张三?突然有些慌乱,就像是手里突然被塞了一个可以操控某个大活人的遥控器,又像是十四岁少?年被要求拯救世界去开巨大人形兵器。无比荒谬的责任和权力。但是又莫名生起一种踏实,和某种跃跃欲试来。因为那是李四,可以登堂入室的,也可以毫无防备的李四。怎么样都可以的李四。不用完美,甚至不需要努力,可以毫无正形的,可以抛弃一切作为社?会中的人类所需要的乔装与修饰。只作为她本?身存在。张三?闭上眼?睛。在一片黑暗中,风声叶声与街边传来的嘈杂都成?了毫无意义的布景,她感受着自己?的指尖拂过秋风,衣料划破微凉的空气,在看不见的尺度漾起一圈圈涟漪,正如鸟雀振翅。薄薄的翅膀划过水面,机械波做着简谐运动扩散开去,如果没有风没有雨没有一切阻力,这个世界将被这样小一只鸟雀拨动。然而鸟雀不在乎,它只在意着能否找到果腹的食物以及过冬的栖身之所。张三?也不在乎。她看不见自己?,然而感官却无限扩散开去。她不知自己?是否跳得是否标准是否动人,她只是在感受,在呼吸,在顺应着自己?身体里每一个细微的变化——一股大力把她拉扯向前?,轻盈的鸟雀顿时坠回?人间,被锁在一个温暖又坚实的拥抱。张三?急促喘息,汗水浸润了鬓角,耳侧嗡嗡作响,像是被人从深水里打捞起,无数声音重新涌回?耳蜗,其?间最?为响亮的是李峙的心跳。一声比一声急切,像是要跃出胸膛。搂在她腰间的手臂,比什么时候都要用力,已经超出了友谊的范畴。“李、李峙”张三?慌乱道,他粗重的呼吸让她也陷入不知所措,不知道是因为运动后的心动过速还是别的什么。李峙没有回?答,他甚至没有看她,极度克制地?侧过脸去。“哎哟,小年轻锻炼身体也要注意一下啊。”有大爷骑着电瓶车路过,手指从喇叭按钮放下来,回?头调侃,“差点就撞上了。”还好小伙子手脚快。张三?后知后觉,望着大爷潇洒离去的背影,才发觉自己?已经跳出了原定的区域。舞幅比平时都要大,她甚至挥洒到了人行步道。原来刚刚差点碰瓷成?功,痛失半套全款房。“差点就不用上班了。”张三?惊魂未定,表现比平时都要浮夸,正如她比平时要嚣张百倍的心跳,“大爷在步道上开电驴,撞我他肯定全责。”被吓到的,一定是被吓到的。更何况刚刚运动过,如果不是她的心脏被锤炼得如钢铁一般坚硬,被这么一激灵,张爱华女士直接坐收人寿保险都是有可能的。她伸手去推李峙的胸口?,语气轻松,“可以了啊,注意市容市貌”没推动。“嗯?”张三?说。“嗯。”李峙低声应道。腰上的手臂再次用力,两人的身躯彻底紧贴。李峙微微俯身低头,脸埋在她的肩颈,呼吸温热。张三?整个人都僵住了。谁他妈告诉我这是什么情况。李四终于疯了吗。秋风再次吹起,头顶树叶婆娑,金黄灿烂与暗绿苍翠辉映,蚕食着她的感官,将思维蛮横地?涂抹成?一团油画颜料。她不敢去看被浓厚颜色所遮掩住的纸面,本?能地?想要逃离,然而却生不起挣脱的力气。她觉得自己?离疯也不远了,眼?前?的一切都过于荒谬和超出逻辑,就像是被胡乱翻页快速读完的小说,里面男女主角爱得深情又恨得惨烈,像两个从宛平南路跑出来的疯子。卧槽。张三?绝望地?想,我到底错过了什么?罗翔老师,这题我不会啊。“哟。”大爷又原路折返回?来,看两人还抱在一起,啧啧称奇道,“感情好啊。”“是不是前?面路口?有交警在抓没戴头盔的。”张三?冷静道。大爷一拧油门跑了,阳光下他的秃脑壳油光发亮,熠熠生辉。